:“快走。”
陶陶又闲扯几句,嘱咐道:“少喝点啊。”便哼着歌开门离开。
他唱周华健的《让我欢喜让我忧》:爱到尽头/覆水难收/爱悠悠/恨悠悠/为何要到无法挽留/才想起你的温柔
几杯白酒下肚,醉意上心头。
沙发边摆两只白酒空瓶,地上一堆香烟头,几张色彩斑斓的大碟凌乱地扔一旁,最上面一张的封面女郎长一对酒窝。像汪小姐那样的酒窝。
阿宝躺沙发,看到天旋地转。眼前之景迅速退却,像一帧帧快速播放的照片,闪过很多人的脸,他突然看见了汪小姐。在向塘的“罗浮宫皇家宾馆”里的汪小姐。
灯光变得扑朔迷离,汪小姐刚洗完澡,她穿白色浴袍,细颈雪白。她走近,安静地躺他身旁。
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
月光的清辉从窗外钻进,照见外面一对野猫相互撕咬,一黑一白,像太极图一样融合、翻滚,尖锐的爪子划开绒毛,刺破毛下之皮。
他听见野猫发出嘶哑的尖叫。
他知道这是假借醉意的一场下作的大梦,可他想到魏宏庆那一句春节带女朋友回家,只想让一切毁灭。
陶陶讲,男人四十,要内分泌失调。
他感到身下的沙发不再柔软,不知何时变成了二十年前的钢丝床,铺薄薄的一层床单,一坐下,就发出刺耳的声响。他梦回那年昏暗的狭窄的潮湿的小小空间,西服变成满是油渍的工装,戴两只尼龙袖套,他满身肮脏,又变成了年少时的阿宝。
而汪小姐穿一身白,笑盈盈地说:“我是公主。”
钢丝床吱嘎不停,金属之间摩擦碰撞,似乎不堪重负。声音愈来愈强,愈来愈急。窗外落雨,打在石棉瓦上,噼里啪啦毫不示弱。忽然一声惊雷,照亮天穹,床下弹簧丝“啪”的迸裂。
阿宝酒醒。
他往窗外看去,天上一轮惨白的月,像被挖了大洞。
梦醒时分最空虚,他起身冲了澡,便裹上外套出了门,又晃到四川北路去做游魂。
到时已是凌晨一点半,楼上一盏灯未灭。阿宝蹲在路边,点燃一支香烟,清灰色的烟雾像小怪物,陪他一起做游魂。
一支烟灭,灯还亮着,他掏出大哥大,拨通了汪小姐的号码。
许是电话就在手边,汪小姐接得很快。
“喂。”她的声音带着倦意,在深夜格外明显。
阿宝清清嗓子,说:“是我。”
那边没有应答,也没有挂断,只听时间通过无线电波缓缓流过。
阿宝问:“怎么还没睡?”
汪小姐不响。
弄堂里,一只白猫穿越黑暗,轻盈地走过。
阿宝问:“是睡不着还是太忙?”
灯下,汪小姐从一堆文件中抬头,看着密密麻麻的数字,突然觉得眼花。她取下眼镜,手背揉了揉眼,说:“太忙,打电话什么事?”不由得打了个哈欠。
阿宝笑了,说:“在算欧洲那批订单吗,要不要帮侬?”
汪小姐说:“不必。”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隔了一阵,汪小姐说:“我挂了。”
阿宝心里一阵失落,一时找不出话来,便听电话那头传来“嘟嘟”声。
又不知过了多久,楼上灯光熄灭,阿宝蹲得腿麻。一路晃荡到天蒙蒙亮,这才离开了四川北路。
清晨行人稀少,阿宝走到乍浦路口,吃一碗面。隆冬腊月的早点铺,大口铁锅煮面汤,热气升空,阿宝靠近才觉得暖。
没多久,来一对小年轻,像新婚夫妇,点两碗阳春面。二人有说有笑,男人说了什么打趣的话,女人发嗲,轻轻一巴掌拍在他肩上。阿宝突然想起李李无名指上的那颗戒指。
几口吃完面条,打了的士,去友谊商场。
再出商场门,手里多了一个丝绒的首饰盒子,里面一颗六爪钻戒,光彩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