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东西,轻如鸿毛也会沉入水底。
此为弱水,天下无舟可渡。
漩涡遍地,不好后退;水深无底,不好向前。
唐皎踏出一步,沉入水中,沙石随激流翻滚,落在身上如刀割。
所幸,命令完成了。
沙石、湍流消失不见,仅剩魂力几乎消耗殆尽的身体和痛苦。
唐皎没有吭声,不管内心多么厌恶,身体已能接受远超平时的痛意,只是难免会感到无望。
她把自己卷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
天色渐渐暗下,李小七来敲过一次门,没得到回应,把打包的饭放在门口后走了。
唐皎出了一身汗,被子裹得不紧,但她僵着身,连翻身都做不到。
似乎过去了很久,连意识都适应了疼痛,昏昏沉沉地,有身影举着蜡烛在眼前晃动,唐皎酸涩的眼被红光刺得流出泪。
没来得及看清来人的样貌,一只手捂住她的眼。
闻到那清甜的气味,唐皎放下防备,彻底陷入昏迷。
唐三吹灭蜡烛掀开被子,被子被血浸湿,唐皎身体冰凉,但被子掀开后仍带着血的温热。
他俯身想将她抱出,但只是轻轻触碰,唐皎便皱紧眉头。
唐三小心地剪开里衣,看着她的身体,手不住地颤抖。
她身上有无数细小的伤口,没有伤的地方血凝成块,伤口看似不流血了,但只要动一下便又会裂开。
内力从伤口处探入,内力耗尽时,唐皎身上的伤也几乎全部愈合,唐三缓缓舒了口气。
他用热水浸润帕子,敷在唐皎身上化血块,然而擦拭时唐皎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唐三把她抱到干净的床上,将她揽在怀里,在她耳边哼着童谣,唐皎皱着的眉松开,蹭了蹭他的脸颊:“哥哥?”
“是我。”
唐三靠着她的肩,动作无比地轻柔,他腾出一只手撩开刺在她眼皮上的发丝,却抹上了一层血。
他愣在那儿,缓缓低下头,手上沾满了湿润的血,手之下,唐皎身上裂出更大的伤,他无措地去捂,但怎么捂都止不住血。
“咚、咚、咚——”
门外一阵敲门声,等了一会,又是一阵敲门声,再过一会,门锁一动,门被打开了。
李小七制止的话卡在喉中没说下去,跟着进屋扫视一圈赶忙退出去,“我在门口呆着。”
蓝银草细密地交织在一起将唐皎挡住,唐三紧张地看着来人,他作为校医,闻到满屋的血味神色依旧平静,连步伐也不急不缓。
森罗勾起一个笑,因为习惯,这个笑在黑暗中看起来阴森可怖。
“别紧张,她命贵着,不会那么容易死。”
唐三有些不适,逐渐缓过来的神智按住他自己:“你能救皎皎?”
“皎皎?哪个皎?”森罗起了兴趣,脸靠近唐三打量他:“皎月?”
黑得完全没有光亮的眼睛有如深渊,望向他的目光高高在上,完全忽视他的担忧、紧张、彷徨,只有基于自身的好奇。
唐三想起唐门的一些内门弟子,不适地偏过头:“如果你帮不了忙,请离开。”
“她的伤谁来都治不了。”
唐三在一瞬间做出判断,压下不适,起身恭恭敬敬地向森罗一拜:“请先生指点。”
森罗饶有兴趣地看唐三给他行礼,猛地伸手扎进蓝银草丛揪出唐皎一条胳膊。
唐三大骇,第一魂技发动,发动的瞬间铺天盖地的魂力压在身上,唐三撑着站在原地,骨骼发出阵阵声响。
森罗不悦地哼声,恶意尽数泄露:“硬骨头。”
压力翻倍,唐三猛地被压下地,体内经脉几近破裂,玄天功转得飞快也无济于事。
全身上下,只有眼睛能动,在绝对的强大面前,什么才智都没有施展的空间。
顶着唐三愤恨的目光,森罗笑道:“这样舒服多了。”
他扔出一颗珠子,珠子悬在半空亮起,屋内瞬间变得与外界一样亮。
“她的伤只是表面看起来这么小,但往里就不一样了,皮肤下的伤远比你能想象的大,”森罗掏出一根筷子粗细的长针,从伤口顶进去,唐三恐惧地看到针往里探入很长一段,“这不是身体的伤,是灵魂一直认为自己有伤才导致的伤,只要这个问题不解决,伤口就会一直出现。”
压力撤去,唐三没有站起来,而是久久一拜:“求先生指点。”
灵魂,无论从哪个概念上讲,对他来说都非常地陌生。
他能理解世上有灵魂,他现在的身体和前世的身体就不是同一个,但他依旧是自己。
可是,灵魂究竟怎么会认为自己有伤?他把唐皎从小到大的事在脑中翻过一遍又一遍,只是越发地感到恐惧与彷徨。
他和妹妹亲密无间,可他又好像对她一无所知。
“指望我不如想想她为什么会这样,”森罗掐指细数,“两天还是三天那男孩找的我,你和他慢慢对吧。”
说罢,他自觉这里不需要他了,自顾自地离开了。
唐三喊来李小七,李小七将唐皎生病的始末一五一十全告诉了他。
唐三强撑着听完,心如刀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