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女士在生前已准备妥当了身后事。
她将疗养院留给黎婠。她应该是有两套方案,如果黎婠没能来找她,她的名下产业便会转让给她继父家,转让费全部捐给慈善机构。但现在黎婠来了,她便拿出了以为永远不会用上的另一套方案。
在黎婠带着假扮成律师的王也一同见到被她操控的沈大夫时,看到遗产继承的文件上填上了黎婠的名字。
黎婠没有拒绝她的好意,很快签下自己的名字,也听她借由沈大夫之□□代后续流程。
“……新加坡这边天热,停灵3天就行了,灵堂已经在搭了,以前我母亲去世也是由他们家搭的……我继父家和疗养院的老客户会来吊唁,赙仪一般捐出去,你让这几家医院、学校和孤儿院派员设席吧,让人家直接挑喜欢的捐赠,不用你再经手了。”
黎婠接过那张写着联系人的便签纸,低头细看;而坐在旁边的王也抬眼看了看坐在对面的沈大夫。经由黎婠之前的提醒,他也注意到沈大夫的行为举止上一些违和感,就像是在梦境世界中见到的林女士的本体一样,非常细微且易被忽视。只有像他这样事先存疑了,才会刻意去寻到这些违和。他也想起在他陷入几轮的那个梦境之中,父亲这个角色,从来没有真正出现过,最多也就是在厨房里应了个声。
梦境很早就已暗示了这个事实。
“我知道了,你不用担心,”黎婠记下名单上的人,将纸收在自己的包里。
林女士控制的沈大夫慢慢站起身来,看起来像是想摸摸黎婠的头,但还是缩回了手:“你比我有出息,你能自己站起来……”她喃喃说道,“你还要一直走下去,哪怕没有人能和你一起……”
黎婠跟着站起来,上前挽住她的胳膊,只说道:“我送你们回去。”
被她挽住的人低头看了她一眼,已经开始混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留恋:“好,总归是该你送我们的……”
天空中下起了阵雨,雨水像是透明的幕布一样,将天地相连。黎婠撑起随身携带的伞,带着他们走过仍旧热闹的街道,逆着人群的涌动登上离港的渡船,海风将喧闹声越吹越远,只留下一波一波重复的浪潮,和噼啪作响的单调雨声。
岛上的疗养院内,少数几位客人仍旧像往常一样活动,并没有发现正在避雨的工人是在用奇怪的方法修复这两天战斗中破损的建筑,而这些工人,也同样没有发现雨帘中逐渐蔓延开的淡蓝色炁雾,笼罩住了岛屿最深处那个院落。
正在布置灵堂的老师傅瞥了进来的人一眼,吩咐道:“进去换寿衣吧。”
黎婠盯着他看了看,收起伞立在门口,带着林女士控制的沈大夫推开房间门,低声道:“该说再见了。”
“那就再见吧,”林女士控制的沈大夫温声回答,最终还是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顶,“再见……”
黎婠加了一点力,扶住臂弯中骤然歪倒的尸体,稳稳地放在沙发上。
慢一步进来的王也,手上拎着水桶,对她说:“外面的师傅说洗尸要用这个井水。”
黎婠嗯了一声,伸手去接他手上的水和毛巾。
“我帮你?”他问道,仍提着水桶没有松手。
“我自己来吧。”她答道,向前伸着手,眼睛像是黑色的镜面。
两人沉默地面对面站着,最终还是王也放下手上的东西,脚步轻缓地退出房间,关上房门。
“没事做就来帮我布置,”老师傅见他对着房门发愣,便喊道。
王也回过头,见这须发皆白、满脸皱纹的老师傅,正佝偻着腰,指着一旁的材料。得,在哪干活儿不是干活儿呢?他脱了西服外套,卷起衬衫袖子,秉着尊老爱幼的优秀传统去打下手了。
这活儿一干便是一下午。
老师傅布置完灵堂就走了。王也又绕着灵堂转了一圈,检查了一下各处是否牢固。
就在王也开始转第二圈的时候,黎婠穿着一身黑衣走了出来,腰间缠着麻布,风帽下的长发卷住两具尸体,一直送到敞开的棺木里。
王也大步走到她旁边,帮她一起整理寿衣上的褶皱。他见林女士和沈大夫的遗容宛生,就像只是睡着一般。他又注意到黎婠的袖口内侧染上了一点油彩,而一向细致的她似乎并没有发现这其实有些明显的污渍。她这样略显心不在焉的状态,是否能说明父母的离世其实是对她产生真实的影响了?
“我给你把妆卸了,吊唁的这几天,你也不用易容了,”黎婠的话打断王也的观察和思索。
“行,”王也跟着她去房间坐下,让她把自己恢复原貌。
下午的阵雨来得快,也去得快,到晚上两人一起在灵堂守夜的时候,院中植物叶上的水珠都已经干了。
王也在山上的时候折过元宝,如今他又想起这门手艺,便盘腿坐在垫子上,抽来金箔纸折了起来。
黎婠照看完灵前的香,在他旁边屈腿坐下,看着他叠。她袖口的油彩在经过王也的提醒后清理过,现在看着已不甚明显,只是她还是下意识地用指甲在那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抠着。
王也看着她不自知的小动作,逐渐放慢了翻折的速度,有心想要安慰她,却又知道语言上的安慰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