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淄回到镐京的时候,如果不是穿了一身体面衣裳,光瞅那张又黑又瘦的小脸,看着跟个村夫差不多,还是那种家里没地的佃农。
更可怜的是,他一冒头,就被皇帝传召,连给他回家沐浴更衣的时间,都吝啬地只给了一刻钟。
他爹还有闲心钓鱼,面对风尘仆仆的儿子,半句好话没有,只道让他小心说话,就继续老神在在陪着自个的杆子了。
唉,谁让亲娘死得早,亲爹不疼呢。陈淄擦擦并不存在的眼泪,抱紧装着矿藏堪舆图的盒子,入宫去了。
作为一名工部的小郎官,陈淄的存在感非常微弱,单独面见皇帝的次数是零。不过他倒也不怕,毕竟皇帝是个男的,而且他小时候跟在麒王屁股后面屁颠屁颠瞎玩的时候,见过不晓得多少次,连皇帝被麒王扯胡子的现场,他都做过目击者。
因此,一入大殿,他从容跪下,先磕头请罪,声音颤颤:“小臣、小臣无能!”
皇帝坐在殿上,看见一个瘦得跟竹竿似的人,像鬼影一样飘进来,发抖的嗓音听着瘆人,此时已近黄昏,他心里突突一跳,望望外面血色的残阳,不叫平身,先转头,问侍立在旁的太子:“这是陈淄?”
明知故问,人家进来的时候,报过家门了。司马琛无奈地点点头,补充:“陈卿比起离京前,清减了不少。”意思就是说,人家这趟差挺辛苦的,老爹你不能又让人家干活,又嫌弃人家加班后的样子丑。
皇帝长叹一声,看这可怜的小模样,确实不好再将麒王未归京的事情怪罪于他,于是摆摆手:“舆图呢,送上来。”
这是他召陈淄来的第一要事,有了这份勘测矿脉的图纸,便可以雇人动工了,之所以如此着急,乃是因为今年洪涝,财政小有吃紧,又加之明年是他登基四十年的大庆,花钱的地方更多,亟需一个能生钱的地方。之前便听闻这座矿山有岩盐又有煤,是座肥得流油的金山,现在他只想知道这座金山能开采多久。
陈淄奉上图纸,不忘多加一句:“因为时间仓促,微臣并未勘测出全部矿脉所在……”
他说话时,司马琛亲自展舆图于御案前,父子
俩脑袋凑一块看了看,皆是一喜。此条矿脉从拓县往西,然后再拐向北面,形成一条“乌龙盘卧”的半环形,面积不小,很大一部分是半暴露式,出露良好,再加之伴生矿众多,开采价值极大。
这么好的矿,不能给自家那个败家子糟蹋了,必须朝廷持有!
但是您已经答应过宝宝,要把这矿划到麒王的封地里去。
宝宝什么脑子,你不知道吗?哄她的话,能算数?朕还没下旨呢!
这话不错,等司马萌那小子回来,您再原样跟他说一遍?
陈淄还在那里继续老实汇报他的发现:“因为手中工具和可动用的人力有限,微臣勘测出来的只有表层情况,根据当地县志记载和一些当地老人的说法,该处矿藏可能还有更深层的有待挖掘,但是以目前的开采条件来说,微臣建议以表层为主……”
他絮叨的专业建议,殿上这对最尊贵的父子,没有一个在听。父子俩几个眼神交锋,老皇帝先败下阵来,他心虚地想,哼,有什么不敢,司马萌这个浪荡子胆敢阳奉阴违,跑到广陵王的地界去玩什么微服私访,不让他插.手的案子,他非要插.足,朕都没和他算账,他还敢和朕置气不成!
大不了,矿藏的出产,分他一小部分嘛!想着即将丰盈起来的国库,皇帝把手里的图纸又攥了攥紧。
他暂时没心情考虑还没归京的麒王了,先给陈淄升了官,让他领队,休整几日之后再赴睢阳,协助开矿。陈淄晕乎乎地走出大殿,想的不是自己升职加薪了,而是麒王到手的金山没了,等他回来,会不会暴揍自己一顿?
他得先找徒儿保护一下师父。
陈淄出宫时,华灯初上,万家灯火。在旷野待久了,乍一回京,只觉人多、马多,吵得很,晚上这么多灯笼挂得亮堂堂,一点也不适应。他就这样带着还在宕机的脑子,懵懵懂懂敲响麒王府的大门,门人认得他,却没禀报,也没放他进来,恭敬道:“陈大人,王妃如今在淮王府住着呢。”
哈?
梁宝在淮王府干什么?她和宋丹瑶很熟吗?麒王和淮王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很好了吗?没听说啊。
陈淄的脑子一贯略轴,他想见到梁宝,就一定要见着,
于是又吩咐仆人调转马头,往淮王府去。
这两人的王府离得老远,简直是君在长江头、我在长江尾。陈淄呼哧呼哧赶到淮王府的时候,正是晚膳时间,他肚子饿得咕咕叫,又不好意思让人家觉得自己是来蹭饭的,再想一想淮王不在家,他跑到淮王府来见女眷,仿佛、非常地不合适,于是在王府门口,他反而怯步,不动了。
他不动,自有人来找他。
淮王府内“轰隆”一声巨响,远远地便能看见某处冒起黑烟,王府里好些个小厮和侍女不顾仪态,惊惶往外跑,有侍女还在哭哭啼啼用帕子抹眼泪:“咱们王妃尽惯着那位,总有一天她要把咱们王府给炸了!”她话一出口就有人急忙捂住她的嘴:“可不敢乱说,有外人在!”
“外人”好奇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