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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莺迈入门槛时就见满屋男人望向自己的眼睛,心中忽而发怵。

众多人中唯一站立之人目光如炬,是前些天抓住自己的将领,叶莺和他目光对视了一瞬,眼眸不禁垂了下来。

周信眉眼都温柔了几分,看着叶莺越发心疼。

宽大囚服罩在叶莺单薄的身板上,若细白麻杆上套了几片破布,似乎门外一阵风来就能把她吹倒,白皙近似透明的小脸上下巴小而尖,水汪汪的大眼睛清澈如能看见她的心底,或许轻眨一下就能滚落出一颗颗泪珠,乌发松散地环了一个发髻披散在身后,仿若刚刚被人欺负了一般。

坐着的众男人们各个无语,以为是个泼辣凌厉的女子,再不济也得妖艳勾人浑身魅惑,却真如周信所说,是个我见犹怜的羸弱美人,让人一见便联想到受伤无助的小白兔,忍不住想帮她。

实在和想象中的匪婆毫无关联,没有勾人的眼波潋滟,却奇怪地让人移不开目光,满心怜惜。

周信看着叶莺道:“我说过会帮你”,言语中流露出自己都未尝察觉的柔情。

他又小声道:“愿意跟我么?”

叶莺瞪大眼睛看着他。

几日前在后山时,他领着一波人拦截四处逃窜的山匪,打伤了叶灵的手脚,叶灵奄奄一息时躲在暗处的叶莺忍不住跑出来,扑到他脚下,死死抓住他的手,哀哀戚戚求他。

她以为那日便是她和叶灵的祭日,可这男人拉来一匹马给她俩骑坐,押送她们到府衙,快到时又悄声对她说,不要担心,他会帮她。

原来是如此帮助。

叶莺垂眸飞速盘算。她和叶灵在牢狱的这几日反复思量过,仲离离开这里已近一个月,怎么也应该能联系上叶莺胞兄信王明晖,她俩只要再撑一撑时日,过往东躲西藏心惊胆战的日子就全都结束,她可以得到胞兄庇佑,安心回归她的真实身份,长公主景霖之女,信王明晖胞妹,亦是已经举行国葬在众人眼中已为阴间鬼魂的先太子妃明婳。

叶莺抬眸看了一眼周信又垂下眼帘。

周信紧张地看着她,似担心她说出他不想听的话,又道:“不是你想的那个”。

不管如何,应该都比待在府衙牢狱好,叶莺抿了抿唇角,抬眸看向周信正欲点头。

“叶莺”。

冷冽坚硬的声音划破空气,似有实质般刺向说话的两人。琴师不自觉手抖又错了几个音,心虚抬眼便看见陈训周嫌弃的目光和退下的手势。

叶莺抬眸看向屋内首席正座上的二人,一个四十左右器宇轩昂的中年男人,穿着绛色丝绸常服,坐姿却是微微侧向身边年轻男子。

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如鹰隼般盯着自己,他神姿高彻,面目肃然,静默不动宛若天上神祇,让人看上一眼便不敢亵渎,只有敬畏。

叶莺心中骤然一凛,似冰锥戳破了心脏,胸口又紧又痛,她即刻垂首跪伏,只留下乌发在众人眼前,声音发颤:“大人,民女叶莺”。

最怕的事总会发生,最不想见的人总会见着。

她在山上时便得知,燕王景珩带着两千亲兵亲自上山剿匪。那时叶灵就要带她逃,可匪山已被包围如铁桶,她俩插翅难飞。

叶灵忧心如焚,只因景珩熟识叶莺。

可她这会儿见了景珩仍旧什么也想不起来,她所有的记忆都是苏醒后和仲离叶灵在一起的经历,曾经荣华富贵钟鼓馔玉的过往都来源于叶灵的讲述。

她也曾怀疑过仲离叶灵,可这二人自称是信王明家死士,为救她几次三番不顾性命,为三人谋取合适身份费尽心力,她自忖一个记忆全无浑身病痛的废人,没什么值得人惦记,便信了二人的话。

叶灵所说为真,为何景珩见她却如陌生人般毫无触动。

如今她和过去虽大不相同,可样貌上即便形销骨立,亦不至于完全认不出来。

叶莺跪地深伏,脑子里已转了无数遍。唯一可能,是她和叶灵想过的最坏情形。

无论他认出与否,明婳都该是个死魂,只有她死得透透的,景珩皇兄的宝座才坐得安稳。

虽说当初屠戮皇城赶尽杀绝的不是当今天子,可他最后荣登金銮,他僭越礼制为长公主太子太子妃风光下葬,亦是感念他们仨当了铺路石,他的胞弟景珩亲历了那场血腥,自然十分懂得个中利害,给死去的人再添一抔黄土,让死者安然生者安心实在是再顺理成章不过。

饶是有心理准备,真正面对随时可以生杀予夺的人,叶莺胆战又心有不甘,苦捱近一年,熬过病痛甚至落草为寇,难道此刻功亏一篑。哥哥明晖,是否在来的路上,叶莺跪伏的身体禁不住发抖,若秋日寒风中树梢上的一片枯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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