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砖白瓦的小院子里,柿子树下拴着黑色大狗,大狗扯着身子向贼人扑过去却被绳子勒在原地,只能发出一连串的嚎叫。
橙黄的柿子落下砸到女童青白的脸上,女童穿着干净的碎花棉袄眼睛紧闭好像只是在沉睡,而浓稠的鲜血从额头上的伤口缓缓流下,显得越发触目惊心。
一阵风吹过扭曲了空间,如照镜子一般女童的虚影立在自己尸体身边,木着脸,漆黑的瞳孔盯着尸体脖子上挂的长命锁。
“莫语!”
熟悉又凄厉的女声响起,莫语转头稚嫩的脸上似哭非哭,她看见一个女人疯狂地向自己跑来,伸出颤抖的手放在自己鼻尖,最后跌坐在地上。
怨灵也会做梦吗?
接着天旋地转莫语陷入黑暗,她能感觉到雨水滴在自己脸上,她依靠着带着馨香的温暖怀抱。
“这拖油瓶要死了?”
“要我说把孩子扔了,嫁个好人家舒舒服服享福多好,反正是个傻子。”
“当初大着肚子回村还拿了不少钱谁知道干什么去了。”
“怪不得这些年吃香喝辣的。”说话的婶婆眼睛一转回了自家。
街坊四邻端着饭碗不忘相互使眼色,窃窃私语顺着风传到莫岚耳朵里,要是平常她会不顾形象和她们大吵一架,可现在她心急如焚,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快一点再快一点,到村口唯一的卫生所去。
说是公社的卫生所但里面只有一个大夫,是下乡的知青。恢复高考后不少人都抛家弃子跑回城里,就怕被农村泥腿子拖进了泥潭,烂在地里。
莫语躺在卫生所的床上,小小一个几乎不占地方,睫毛乌黑卷翘,五官精致,额头上敷着草药,青黑的药汁顺着眉毛往下流打湿了枕巾,呼吸微弱,看着很是可怜。
看着女儿苍白的脸莫岚心如刀绞,恨不得把恶人千刀万剐。
“孩子只是昏迷,没有生命危险。”柳大夫递给她一杯热水,搪瓷杯上面印着红牡丹。
他下乡这些年也知道这孩子的情况,并不是大众意义上的傻子而是自闭症,但在着闭塞的乡村说了也没用。
“谢谢柳知青。”莫岚双手接过,语气低沉,转头却发现自己的衣摆被女儿紧紧抓住,她的眼眶一瞬间红了。
就算这孩子生来痴傻也是她唯一的女儿,这么依赖自己,会乖乖跟在自己身后的宝贝女儿。
柳意州对上一双黑沉沉的眼睛,那眼里没有丝毫孩童的天真明澈倒像是将行就木的老人,他心里一凉寒气直往头顶冒。
他向来忌讳这些东西。
反倒是莫岚喜极而泣,紧紧抱住失而复得的宝贝。
被抱了满怀的莫语垂下眼帘慢半拍地转头,如同上了发条的木偶娃娃,她死后浑浑噩噩一直停留在六岁,看着瓦房被拆处,土地变成水泥,看着她亲爱的妈妈被赶出村子。
“妈……妈?”
声音干哑像是从嗓子里硬挤出来,她记得这个人会絮絮叨叨拿玩具哄她叫妈妈,而她只静静的坐着。之后她跟在她身边,叫了无数声可她怎么也听不到。
“小语乖,妈妈在。”莫岚哽咽,眼泪在眼眶流动马上被她抹去,“柳知青我女儿好了!她能说话了!”
听到这句话的莫语看向端着搪瓷杯的男人,插足于她们母女间的人。
这一眼让柳意州手一抖,呼吸都放轻了,把包好的草药放到对方手边,草药包最上面是一张纸,隐约可见俊秀的字迹上面写着“自闭症干涉条例”,他端起大人风范,温声说道,“药贴一日两次,敷够一个疗程,不会留疤。”
“一共六块三毛。”
莫岚从内兜掏出蓝布做的钱包,一分的钢镚儿一层,一毛的纸币一层,最里面是几块几块的纸币。付完钱收了柳知青开的单子,牵着莫语的手慢慢往家里走。
久违地走在阳光下莫语惨白的脸蛋都带上血色,气味、温度真实得让她晃神,她回想着死后看到的未来。
地产大鳄的女儿被保姆掉包,假千金千娇万宠生活美满,靠父母关系进了教育部,工作体面又有政委未婚夫,真千金在农村孤苦无依长大,还未婚先孕生了野种。
野种还是个傻子,孩子被害后真千金砍伤凶手,入狱两年被赶出村子,但其实这些都是假千金的手笔,为了把真千金永远按在泥里。真千金却意外流浪到首都,认祖归宗成为假千金对照组,受尽白眼郁郁而终。
莫岚看来就是可可爱爱在发呆,她摸了摸女儿头上的小揪揪。
回到家杀了生蛋的老母鸡,莫岚点上灶台,拿干净的步沾了油沿锅边扫了一圈,这年头油是稀罕物得省着用,下入剁成小块的鸡肉。
“滋啦”一声引得莫语竖起耳朵,她的个头连灶台都够不上,只安静地站在妈妈身边,一只手攥着脖子上的长命锁。
翻炒几下倒入凉水让它慢慢去炖煮,纯粹的肉香飘荡在上空又被风带去左邻右舍。
隔壁的王大娘狠狠地抽了顿闹着要吃肉的儿子,“你想吃你去给她当儿子去!认那赔钱货当妹!跟你爸一样没事儿给她砍柴去!”
缺牙的男孩哭得撕心裂肺,“呜哇,我不要去小傻子家!我要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