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上元节过去了三日,街上充满节日气氛的彩色花灯都逐渐撤下,惟有各自家里门前的簇新灯笼高高悬挂。
大晟武威帝仁心仁德,在前朝规定的新年休沐多加了三日,官员们或是离京探亲,或是阖家团圆,除开一些重要机构与重臣依旧要上衙当值。
司天监便是其中之一,斗转星移、日夜更替不曾停滞,司天监内的官员需安排人当值。
昨日大年十七当值的是陆无咎,今日他也不需要再去官署,值守的另有安排。
往常陆无咎如遇休沐,时常待在藏书阁或清晖院背后的幽幽竹林,不让人打搅。
今儿他却难得地出府,不在府中。
苏酥没有在意,年前年后皆忙着代表公府与京城勋贵圈里的贵妇走亲访友,忙得不可开交。
她刚从东平侯府回来,歇息片刻喝上半口热茶,又有下人来通禀。
“世子夫人,金银铺的伙计送来一只礼盒,说是年前世子夫人下的单子已经做好送过来了。”
礼盒打开,软绸中静静躺着一枚长命锁与两只金手镯。柳氏快生了,她作为公府长媳也得有所表示才是。
“收好吧,等过些日子再送出去。”
姜轻妥帖地安置好礼物。
千梨从院外赶来,与离开的仆人擦肩而过,腿还没跨进门槛,声音就已经传过来了,“拜帖已经送去广阳伯府了,明儿再去登门拜访,今日下午已经姑且无事,夫人要不要歇息一会儿?”
屋子里的如意云纹香漏显示过了申时,早过了午憩的时辰,熬过最困的时刻苏酥已经没有多少睡意。
她摇摇头,“不休息了,去晓椿院看看吧。”
还不到酉时,厚厚的乌云压顶,一丝光线都难以泄出,天色格外阴沉。
“要下雨了,快些走。”
晓椿院是陆少杰与柳氏的院子,苏酥来的时候,柳氏正斜依在美人靠,身下垫一个秋香色引枕,腰腹盖着暮紫如意纹毯,被孕肚撑的鼓起。
柳氏正捻着针线给即将降临的孩子绣百家被,身边还有陆少杰的两个通房,一个立在那儿手举热茶,另一个跪在地上给柳氏捶孕期水肿的小腿。
“你会不会捶腿?都害我绣歪了!看你不是挺会伺候我夫君的么?怎么这会儿就笨手笨脚的,不把我当主子吗!”
做女红本是要讲究专心致志,小腿的轻捶带动柳氏刺绣的动作,针脚歪出原定的轨迹一毫厘。
捶腿的通房跪在地上忙不迭磕头,地上铺着厚实毯子,但她还是将额头嗑红了,“奴错了,求主子原谅奴!”
“府里可不养闲人,你要是不好好伺候我,赶明儿就把你卖了。”
通房吓得瑟瑟发抖,啜泣不止。
“二|奶奶,世子夫人来了。”
柳氏胸膛里的火气一下子被堵住了,如鲠在喉,她阴沉着脸色对两名通房道:“下去!”
两个通房如蒙大赦,赶紧出去了。
千梨给苏酥打帘,正好撞见从里头出来的两名通房低头窃窃私语。
“二|奶奶好难伺候,做女红的时候怎么能揉肩捏腿呢?”
“我手指都快让茶烫出泡了。”
苏酥一点儿也不意外,陆少杰生性放纵,生父早逝,祖父常年驻扎军营,上头有个顶天立地的大哥,家境优渥,时常与京中的膏粱子弟混在一起。
陆少杰平日还会借着外出参加诗会的由头流连花街柳巷,苏酥管着全府的账,知晓这一点不是什么难事。
丈夫喜拈花惹草,身为这般丈夫的妻子有的人选择忍气吞声,博个贤惠名声,有的索性说开来,严加管束。
柳氏显然是后者,可她想管也管不了陆少杰,只能把气都洒在陆少杰的通房。
通房说到底也是个奴才,卖身契都捏在主子手里,由不得自己做主。
但这毕竟是晓椿院两口子的事,苏酥也没有插手的余地。
“今儿大嫂怎么想着来我这儿了?”柳氏扬起笑脸,丝毫看不出适才打骂过下人的模样。
她两只眼珠子落在苏酥身上,纤腰莲步,匀亭合度,无论皮相亦是骨相都极为周正出挑,很难不心生嫉妒。
尤其是她怀孕以来,脸颊渐渐浮肿,陆少杰除了在长辈面前做做样子,私底下都不看她一眼。
柳氏两靥生出浓浓愁绪。
“下午得空便来瞧瞧弟妹,顺便送来新采买的一批阿胶,对孕妇有滋补养颜、平顺胎气的效用。”
听见“滋补养颜”柳氏的态度明显转好,笑盈盈道:“大嫂真是有心了。”
“你是双身子,日后晓椿院缺什么少什么只管告诉我就是。”
柳氏放下针线,理了理百家被,兴致缺缺。
“倒也不缺什么,就是无聊得紧,我又不像大嫂掌管中馈,管着全家的吃穿用度婆母都要让你三分,你平日忙忙碌碌有事可做,前阵子腊八还搭设粥棚,城里得你恩惠的人都夸你菩萨在世,大慈大悲,哪像我呀……”
柳氏有些小心眼,说到最后语气都变得酸溜溜。
“婆母要养好头风才将对牌交给我的,施仁布泽也是为了给英国公府增添光彩。”
顾及她是个孕妇,有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