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角的电话亭形态像是老电影里的款式,暗红色的漆斑驳着成片的锈迹,仅能容下一人的单人式话亭——时代的遗留之物。
也许再过几年就会失去价值,然而现在就已经被轻慢的扔在角落生锈,脚下的瓦隙中探出一点枯黄的草根。
我投下一枚硬币,转动着按键选好要拨出的号码,那头很快就被接通,底音里浮动着斑点稀碎的噪声——因为信号不好,这也是常有的事。
“喂?这里是……”
对方停顿了一下,然后说,“……源家。”
“芭米亚,我们今天晚上要晚一点回来……没问题吧?”
我听出那声音是芭米亚,于是惯常的开口说道,“……晚餐也在外面解决了。”
“哦哦——好的好的。”
没有问是什么原因,芭米亚一口答应下来,接着突然变得吞吐起来,支支吾吾的道:
“……如果方便的话,能带点退烧药回来吗?”
“……?”
背后的门被吹动,击打在一起发出了不悦的声响。
不等我再次开口询问,对方就抢先一步道,“是景政先生——他有点不舒服、我想煮个粥睡一晚上应该就好了……不过为了保险,还是最好带一副药回来吧?”
药吗……家里确实是没有能用的药的。我和景政都不是容易生病的人,上一次备药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但是想来肯定是过期了。
果然,芭米亚继续说。
“我找了以前的药,也都过期了——景政先生倒是说没关系,可是我觉得这也是有必要的。”
我哦了一声,问,“还需要什么吗?要不然我还是现在就回去——”
对面顿了一下,细细的噪音突然冒出来,刺耳的电流声随即替换过来,在一阵卡顿中又听到芭米亚开口说:
“没关系啦——景政先生也是那么认为,这不算是什么大事。”
不论她怎么说,我心里还是生了担心,原本因为Avenger提起而有些莫名雀跃的心情也黯下去——尽管这样会让Avenger不悦,但我想这还是能排出序的。
我不想满怀心事的玩乐、这样内心好像会受到谴责。
“不……我们还是现在就回来吧。”
我无意识摩挲着投币口,指腹描出圆弧的形状,触感的轻微起伏大约是从深缝口里生出来的锈迹,不知为何闻到了淡淡的干枯的气味。
“……”
芭米亚沉默着,末了说,“好。”
电话线断开,耳边响起嘟嘟的忙音。
我把话机放回去,计时刚好转到四分之三的位置,咯吱咯吱艰难的挪动着。
拨号一次是两分钟、那么说我们的交谈实在是太过短暂。
没去管自己旋转着的计时器,我从内推开话亭的门——沉甸甸的,略微有些费力。
……应该在路口等待着我的Avenger却不见踪影。
‘这个家伙实在是太不守信。’
于是自然而然的、生出了这样的想法。
而且——现在的我和Avenger的关系,实在有些说不出来的奇怪。
虽然说是挑明了“正儿八经的合作关系”,可大约是我自己的原因、总会莫名其妙的多想——也不算是多想,只是偶尔生出些踌躇,就比如现在。
在Avenger和景政两个人里面做出了选择,我总得给他一个交代,不能是直截了当的“今天不看烟火了我们回家”这样冷酷的解决方式。
……我得好好措辞。
是“开门见山疯狂鞠躬道歉型”还是“摆着个p脸你爱干不干型”还是“委婉表述陈清理由型”——我个人觉得果然还是第三个靠谱点。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又下意识觉得不能把理由说的太清楚、这也是很奇怪的一点——但是实事求是的说,我还是不大想看到Avenger失落的神情的。
‘啊……真是太麻烦了……’
我靠在墙上等Avenger,用脚尖去踢石板缝隙里的草根,草根被我来来回回弄的发出些微弱的声响,依旧是很坚强的伏着腰趴在地上没有被腰斩。
如果有石子还可以来个飞踢——可惜这里的扫除工作做的还不错。
……既然扫除工作做的不错,也应该想想拐角的电话亭吧、总不能因为差了那么几十米就装作没看见让它自己在那里生锈发灰。
这一面墙正对着的就是寻常人来人往的街道,而我肩右侧的一道可以容下两个人的深长入口则是通向电话亭的甬道。
甬道内部还联通着住宅的入口,扩展的平台上建立着盘旋上升的楼梯——在这种地方,电话亭确实没有什么用处。
许多当地人都不知道这里还有一个便民电话亭——我能知道则纯属巧合。
弄来弄去不免烦躁,于是我换了个姿势,双手抱着胸抬起头看暗灰色的天空。
……其实再等等就会放烟火了,或许迟上十几分钟并不算迟。
这样深灰色的天,大约要等到黑透了放烟火才好看,不同颜色和形状的烟火在漆黑的暮色里炸开——想来一定很漂亮吧。
暗淡闪烁着,并不明显的光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