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显将鸟笼挂在廊下,悠闲地吹着口哨逗弄着里面的雀鸟,大概是天朗气清的缘故,他的心情较之往常平和许多。
听到脚步声靠近,他轻笑着转过头,看到来人,笑容不由僵在嘴角,眼中亦掠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沉声道:“她怎么没来?”
韦香儿将食盒放在石桌上,屈膝做礼道:“回王爷,皇后娘娘病了,婉儿姐姐脱不开身,故而遣了奴婢前来伺候王爷!”
李显轻哼一声,抬指拨一拨鸟笼,幽幽道:“病的好,她倒是忠心耿耿,比忠犬都可靠!”
“你——”韦香儿闻言,颇有些着恼,脱口嗔道:“王爷怎么可以这么说婉儿姐姐?”
李显挑眉冷笑,“怎么?她是奴婢,本王是主子,如何便说不得?别说是说她两句,就是取了她的性命,也不过一桩小事儿!”
韦香儿的脸色悄然沉了下来,倒也不敢公然冲撞李显,只能小声抱怨道:“婉儿姐姐照顾王爷这么久,王爷不但不领情,还想要她的性命,是何道理?”
李显颇见不得一个丫鬟竟敢同他顶嘴,顿时眉眼挑起,冷道:“你一个奴才,还想教训主子不成?”
韦香儿见李显动怒,碍于他的身份,心中难免有些惧怕,只得不情不愿地跪在地上,撇撇嘴,不服气道:“奴婢不敢,王爷是主子,说什么都是对的!”
李显看一眼韦香儿,突觉自己这闷气的确生得有些莫名其妙,他堂堂一个王爷,跟一个奴才较真怄气,当真有失身份,于是白一眼韦香儿,道:“你且回去告诉上官婉儿,如果下次还不亲自来伺候,以后就不要再在本王面前出现!”
“是——”韦香儿垂下头悄悄翻个白眼,不满地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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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香儿平白无故在李显那儿受了一肚子闲气,回来便同婉儿抱怨,将这英王爷毫不留情地编排数落一番。
婉儿静静倚在矮榻上,一边自己跟自己下棋,一边听韦香儿在旁边义愤填膺。这丫头的口才了得,她说话的时候,就像黄鹂鸟一般叽叽喳喳个不停,并且总喜欢加一些佐料进去,婉儿向来只是听一半,信一半,不过只这一半,也足以令她忧心不已。
朝中局势紧张,众皇子虎视眈眈,英王却处处由着自己的性子,武后本就怀疑他的能力,为册立太子之事犹豫不决,如果他仍旧没有任何改变,或是闹出什么乱子,那大唐的储君之争便又多了几分变数。
看来,是时候同这位英王爷好好聊上一聊了。
婉儿踏入沁园之时,李显正枕着双臂,以扇遮眼,仰面躺在一处大石之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身旁桃花树肆意盛开,花瓣随风而落,将他的身上也覆了薄薄的一层。
婉儿唇角不觉勾起一丝笑意,这般情形,倒是好不惬意!如今朝廷里明争暗斗正酣,他又处在风口浪尖,却能独善其身,躲在这里享清闲,也是难得的福分,可惜这份福分怕是维持不了多久了。
李显认得这脚步声,却只做没听见,侧了侧身子,继续眯着眼睛假寐。婉儿看在眼中,默默侯了一会儿。桃花簌簌而下,她拈起落在肩头的那朵,细细打量片刻,只觉芳华短暂,不由轻叹一口气。
“好吵!”李显蹙眉轻斥一句,已取下扇子睁开了双眸。
婉儿屈膝行礼,道:“王爷好雅兴!”
李显倏忽坐起,伸指弹去身上的落花,讥道:“上官大人贵人事忙,想不到还有空到本王这里来,本王荣幸的紧!”
婉儿听出他话里的讥讽,却不以为意,道:“奴婢照顾不周,望王爷见谅!”
李显冷哼,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折扇,道:“你此时来见本王,必是有要紧的事,直说吧!”
婉儿顿了顿,欠身道:“皇后娘娘急召王爷回京的目的,想必王爷心中已是了然!”
李显摇头冷笑,痴道:“本王并不了然,一个被软禁的人,难道还能奢望母后会立我为太子?”
“皇后娘娘既然召回王爷,目的不言自明,为何迟迟不下诏书,是因为皇后娘娘在等一个理由,一个她可以信任王爷的理由!”
李显指尖动作一滞,挑眉看她,道:“怎么?你要本王给她一个理由?”
婉儿俯身托住他伸过来的胳膊,扶他起身,道:“只要王爷肯配合,皇后娘娘便会得到她想要的理由!”
李显侧眸打量着婉儿,道:“上官大人是母后的人,为何要帮本王?”
婉儿看着李显在石凳上坐下,淡淡道:“奴婢说过,奴婢是大唐的人,奴婢帮王爷,却并不是完全为了王爷,奴婢也有自己的私心!”她心里的事情,本不喜与人倾诉,只是此时若不亮一亮底牌,李显怕是难以信任她。
李显立刻便懂了,不由勾起唇角,道:“想不到上官大人还是个情种,只可惜废太子远在千里之外,未必能体会你的这份苦心!”
婉儿目光微动,盈盈一笑,道:“果然什么都逃不过王爷的法眼!”
李显见她默认,却将眉心稍稍蹙起,垂眸饮下一口清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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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迟迟,武后睡了几个时辰,直到日光西斜,才恹恹起身。
婉儿扶她下床,又吩咐宫人为她倒来一杯清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