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住处,褪去外衫,打眼瞧见灯光下堆着一口木箱子与两个精致的竹篮,全用柔软的轻纱盖着,貌似不是屋里的东西,于是问一句正为她打点洗脸水的冷画,道:“窗前堆的什么东西?”
冷画一边帮她整理衣服,一边回道:“是武大人差人从边境送回来的特产,说是给大人尝尝鲜儿!对了,还捎了封书信来!”
婉儿挑眉,这武三思三个月前到边陲巡查防务,不巧正碰上西北蛮夷叛乱,而那统兵的藩王爷一战便丢了性命,武三思临危受命,亲自挂帅,带领藩家军苦战三个月,从嘉峪关一路向西打到党项王庭,在弱水一代与对方核心部队僵持了半个多月。想那战事定然激烈异常,而武三思竟还有这份闲心给她送礼,看来这场仗大概打得差不多了。
冷画递上书信,婉儿接过来拆开,只见信中写道:“战事激烈,十一月初八遇伏兵,苦战得托,折了不少弟兄,今形势渐趋好转,不日便可攻下党项王庭。此番数回死里逃生,深觉人生无常,
当及时行乐,奈何沙场上空无好酒,待凯旋归时,定与上官大人痛饮一番,以慰今日之苦!”
婉儿读过,只觉武三思离京数月,人却变得越发矫情,不由勾唇摇一摇头,将那信纸往火盆里一扔,轰的一声,纸团顿时灰飞烟灭,她也不看那飞灰,便转身洗漱,再无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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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佳节,守仁闹着要到长安城中逛灯会,婉儿拗不过,只得与他乔装成普通百姓,带了几位身手靠得住的禁卫悄悄混到赏灯的队伍中去。
月上柳梢,正是上灯之时,只见街上各色灯盏沿着河滩绵延而去,争奇斗艳,借着月色的光华,竟将洛阳城扮出了几分江南水乡的韵味。
河滩、石桥、街巷到处挤满了赏灯的游人,间或有三三两两的孩童提着灯盏欢笑着一路跑过,好不热闹。有年轻的男女聚拢在河滩上,将精心制作的河灯放入水中,不一会儿,河面上便尽是星星点点的灯光。
守仁难得出宫一趟,对任何东西都充满了好奇,婉儿与喜公公并几位禁卫紧紧跟在后面,无奈地看着守仁一手举着糖葫芦,一手扒开人群,只知道往人多的地方挤。
几个人生怕闹出什么差子,只得寸步不离护在他身旁,也跟着在人群中挤来挤去,难免撞到别人的背,踩到别人的脚,风景没看多少,道歉的话倒是说了无数回,简直狼狈不堪。可这小祖宗兴致勃勃,一脸兴高采烈劲儿,并且在他的强烈要求下,大家被逼停下来一起蹲在路边吃了碗小摊子上的元宵。
孩子毕竟体力有限,闹了几个时辰,便有些吃不消了,嚷着要喜公公背,喜公公将他扛在背上,初时还能听到他在耳畔兴致勃勃地絮叨些新鲜的见闻,渐渐便安静下来,直接听到他的呼吸声变得轻柔绵软,便知这孩子自去会了那周公。
婉儿轻轻拍一拍守仁,守仁沉沉睡意中说两句胡话,脑袋一歪,换个方向又贴在了喜公公的背上。
婉儿莞尔,与众位侍卫递个眼色,便顺着人流往外撤,忽觉脸颊有些湿湿凉凉,抬头一瞧,只见夜幕之下,漫天晶莹飘然洒落,竟是下起雪来。
此时夜色已深,行人渐渐散去,街面上也悄然暗了下来,寒风骤起,没来得及撤下的灯盏不堪砥砺,寂寞地在风里摇曳。
雪越下越大,渐成鹅毛之势。
为了躲雪,一行人决定暂时避入客栈。安顿好守仁,喜公公便留在房中照看,几个侍从则轮流守在房门外,婉儿见天色尚早,又无一丝困意,便独自到楼下讨些清酒打发时间。
刚要往窗前走,却见窗前已有了人,正要换至它处,忽而被人喊住。
“这位姑娘,你我真是有缘!”温和沉稳的声音,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婉儿回眸,一眼认出端坐于窗前的,正是数月前曾在这座客栈有过一面之缘的薛姓公子,当时恍然错认他人,此时再遇,已辨得十分清楚。
“好巧!”婉儿点点头,算打过了招呼。
这般客气疏离的寒暄,令眉目含笑的薛公子微微一愣,道:“并不巧,在下想为当日援手之谊亲口向姑娘致谢,便在这座酒楼里等了三个多月,今个儿总算见着了!”那人热忱地起身离席,笑道:“既然你我有缘,何不共饮一杯!”
三个多月才碰上一面,果真是有缘的紧!婉儿不由摇头轻笑,可难得她没有厌烦,反爽快地撩起衣角坐下,自顾自从那薛公子身前取了酒壶,为自己满上一杯。
这般不拘于俗,与那寻常扭捏女子相比,自有一份洒脱豪爽的气概。
薛公子向她抬一抬手中的酒杯,笑道:“那日桥头醉态,让姑娘取笑了!”
婉儿托起酒杯,顿觉酒香扑鼻而来,亦笑道:“公子怎知当日是我将公子送到了客栈?”
薛公子言笑晏晏,道:“店家描述了姑娘的模样,我便猜到了!”
婉儿抿一口酒水,放下酒杯,道:“区区小事儿,公子无须放在心上!”
薛公子笑说:“若非姑娘出手相助,在下恐怕早已醉死街头,这番恩情,在下牢记于心,只是还未正式介绍过,在下薛绍,请问姑娘芳名?”
婉儿将那前半句听入耳中,目光一滞,道:“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