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未下,宋清名回忆自己和黄骄的第一次见面。
就像在磨刀一样,他一遍遍磨着那些记忆,将其淬炼——人的记忆是会被自己的大脑篡改的。
他的记忆力很好,几乎可以达到过目不忘的地步,但是,这样的他,想要记住的记忆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有出入吗?
他的母亲,总是笑得很温柔,那笑容就像焊在了她的脸上一样。
他却知道不可以通过脸上的表情去判断妈妈是否开心,因为妈妈说人脸上的肌肉有四十三块,每个人对于不同情绪的表情是不一样的。
父亲的哥哥笑着对他说,“你妈妈又怀孕了,要是小宝宝生不出来,你就没有妈妈了。你爸爸要再娶的话,我们宋卿去挑好不好?”
宋卿直接拿起水果刀就上前去,他像疯了一样。
凭什么啊?明明可以让体外怀孕的。
他记得很清楚,父亲的哥哥是笑着的。
父亲轻松捏住他的手,然后沉下脸来。
“他咒我妈妈!”
“你伯伯只是和你开个玩笑,你伯伯可是支持你的!”那倒是,这个伯伯是站他以后进入公司的。
他不应该伤害人家的。
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分不清伯伯脸上的笑容是什么意思,温柔地笑?还是满不在乎,只是单纯笑了一下,抑或是恶劣地笑?
只是那一瞬间他听那些话,很不舒服。
就像每次父亲对他说“听话”的时候,很不舒服,粘腻湿冷的恶心感顺着脊背爬上来。
后来所有人都说他有病,他自己不觉得,毕竟在商场厮杀的时候,在模仿父亲和股东们周旋的时候,他做得极好。
在哥哥和嫂子找他要公司的一些东西,他给得很爽快。
他权衡过了,公司那些东西没有哥哥重要,所以自己能给。
父亲却气得肝疼,自以为苦口婆心道,哥哥嫂子两个孽障,他们就是做个混账的富二代也不至于落个这个下场,但是他们非要连董事会的所有人一起举报了。
你为什么要助纣为虐?我必须给董事们一个交代,我要清理门户。
父亲的公司很奇怪,就像古代家族式管理,但是又带着资本的运行模式。
哥哥问宋卿要不要一起回祖国,他说好。
毕竟父亲要清理门户,自己也是要被清理的。
嫂子和宋卿一趟航班,哥哥一趟。
可是最后回到国内的,只有宋卿一个人。
宋卿三天没洗漱了,他感觉身上有虫子在爬,他从来没有这样狼狈过。
举目无亲,这里一切都和美国不一样,没人说英文,他的中文只有私下大哥教过,但是没有系统学过,不是很熟练。
他习惯了对付那些豺狼虎豹,却不习惯应付这些脆弱的无辜的人。
这些人甚至连枪和毒品都未曾见过,恐吓和威胁犯法,他观察着周围的人,努力成为他们中的一份子,他拙劣着模仿着他们。
他用磕磕绊绊的中文问周围人,大哥给他的纸条上写的地址是哪里。那个地址和人名是大哥留下的后路。
停下脚步的人都说不知道,直到有一对夫妻说,我们帮你查查吧。
宋卿双眼发光。
但是那些中文太复杂了,他听不懂,这对夫妻用网络翻译器给他翻译好了。
那个地址前两年就拆了,改建成地铁站了。
宋卿这下彻底慌了,他指着人名用英文问,“那这个人你们认识吗?”
他在说什么蠢话。同名同姓的人多如牛毛。
他冷静下来,礼貌道谢,也许从今以后就要自己一个人生存下去了。
那对夫妻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他摇头道谢。
接下里几天,他去各种店铺,一个小孩子,谁会要呢?
衣服都脏兮兮的,也不好进入24H营业的餐厅进行取暖,但是这里的基建果然名不虚传,地铁站很暖和,到了夜晚,他就捡几张报纸在地体站里睡着,这里的流浪汉也很少,至少他以为的流浪汉欺辱他的事情没有发生。
而且在这几天里,他的中文突飞猛进,至少对话没问题。
但是也有意外的事情发生,有一天晚上,他正在觅食——也即是帮一些人做些跑腿的活计换一些吃的。
几个醉鬼拦住了他,他害怕地跑开,此时街上几乎没有行人了,他几天没吃饱饭,哪里跑得过他们。
几个醉鬼说了一句,“盯了你几天了,是真的没啥人管。”
宋卿心凉了半截——这些人是有备而来,他这次在劫难逃了。
跑了两步,几个穿着保安服的人打着手电筒过来呵斥,“那边的,干嘛呢!”
几个醉鬼一哄而散。
宋卿有些害怕,从前他几乎都在家和或者学校,住的也是富人区,平时街道上再乱,他也只是听说,这是第一次直面地痞流氓——对面连刀枪都没拿。
大哥一直说他胆子小,他总是反驳,现在他再也不反驳了,大哥你在哪啊?
他憋着泪,揣着包子往地铁站走去。
“我帮你叫的保安,你不说谢谢?”
宋卿现在如同惊弓之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