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梨刚一进门,就被段腾跃满面春风地迎去了客厅沙发。
她没忘记自己来这一趟的主要目的,不打算坐下一起唠什么家常,直冲主题:“爸,我奶奶呢?”
段腾跃给她倒茶的手一顿,随即笑开,脸上的褶子都挤成了一朵花:“先喝口水,你冯姨带她去医院了,估计晚上才能回来。”
得,白跑一趟。
段梨作势就要起身,“那我下周再过来吧,我还有点事,不能久待了。”
这时端坐沙发主位的段梨爷爷开了腔,声音夹杂着怒气:“你就这么忙?辛辛苦苦供你到大学,连坐下和你爸、你爷爷喝个茶的功夫都没有?”
这句话成功把段梨摁了回去。
行,她欠他们的,喝呗,喝多少杯都行。
段梨心里对自己这副软骨头几乎要气急败坏,但还是如以往一般打算和稀泥。
反正听一通废话也就过去了。
这次是段腾跃先打的头阵:“小梨,我听你妈说你失业有一段时间了?”
妈妈不能跟你同仇敌忾的坏处这不就来了?
段梨正襟危坐受教:“嗯。”
“我之前也就说过,你一个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让人多不放心,还是回家找个稳定的工作最好,你非不听要留在那,现在不还是灰头土脸地回来了……”
又是那套老生常谈的说教。
段梨觉得他是放屁,面上还是维持着基本的微笑礼貌。
“你现在是什么打算,难不成也想跟你妈一样,一辈子待在那所乡下学校?”
有些话段梨心里虽然也是这么想,但听段腾跃说出来就总是不舒服。她扯了扯嘴角:“怎么,您有什么高见?”
段腾跃仿佛终于等到了她这句话,“我之前和你说了,和你妈也谈过。你郭叔叔家那个俊文哥跟你各方面条件都挺合适,你今晚要不就留在这,明天爸爸安排你们见个面,要是真能成了,你就在市里就近找个工作,安安稳稳的,以后我也能多关照一下你。”
段梨皮笑肉不笑:“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什么俊文哥?”
段腾跃:“你们小时候还一起玩过呢,你那时候可喜欢他。”
段梨深吸一口气,尽量使自己平和下来:“爸,我觉得我现在还没到需要相亲的时候,”她抬眼看着桌上簇新的水杯,忽然想起了华庆红用了好多年的那个搪瓷杯,心脏像是被人用力一抓,“而且像我妈那样待在学校好像也没什么不好,她现在过得挺幸福的。”
所以你少动不动就用那种高高在上的语气来提起她,还是当反面教材。
段腾跃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旁一直安静的段武重重地哼了一声:“待在那个破学校能好到哪里去?抛夫弃子的……”
段腾跃紧急打断:“爸,你在小梨面前说什么呢?”
段梨差点要气笑了。
怎么,时间还能改变什么现实吗?真羡慕这些厚脸皮,居然有脸摆出一副受害者姿态。
她压着怒火:“爷爷,要不我今天还是先走吧,我待会儿真的有事。”
“走什么走!”段武却不肯罢休,威喝道:“长辈跟你说话你就这个态度吗?这些年你妈都怎么教的你!我早都说了不能把她送到华庆红那去,果然就养成了个野丫头,连自己是不是姓段怕不是都忘了。”
段腾跃站起来像是要劝慰自己那怒火中烧的爸:“爸你先别发火,小梨不是也没说什么呢?”他又扯段梨的胳膊,“小梨,给你爷爷道个歉,今晚咱们家一起吃个团圆饭。”
段梨冷眼看着这父子俩唱双簧。
她终究还是选择维持住一家人那层薄薄的脸面:“不了,爸,我还是回去吧。”
“段梨,你今天要是敢走出这个家门一步,你就别姓段了!”段武重重地拍在沙发的木质扶手上,啪的一声吓了段梨一跳,“你爸爸给你介绍对象难道不是为你好?你看看你自己,年纪多大了竟然还能丢工作,自己都养活不了自己,你妈在那个穷地方又能给你什么助力,郭家那条件都算你高攀了!”
段武似乎说上瘾了,仍不依不饶:“我当时就说了不能给你起这个名字,都是你妈一意孤行,断离断离,被这破名字克得离了婚不说,你也没教出来什么出息。看不上郭家的儿子,难不成还打算嫁给三塘镇的那个混混?”
段梨发誓自己今天来她爸这绝对没什么闹得别人鸡犬不宁的心思。
她只是想安静地看看她奶奶,然后安静地滚回他们口中的那个穷地方。
——当然这是在段武骂完她骂她妈,还顺带捎上了唐锦明之前。
火气冲上大脑的时候段梨心中却越发平静,她甚至还能笑得出来:“爷爷,您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我妈会离婚是因为我名字吗?不是你儿子先出的轨吗?”
她声音轻慢,问得十分真诚。
但这话听在段腾跃耳朵里可不是什么春风细雨。
他自打段梨进门时就挂着的笑脸一寸寸裂开,被气得连声音都颤抖起来:“段梨,你再说一遍?”
段梨直直盯着他:“我说是你先出的轨。”
“啪——”段腾跃扬起一巴掌,打上段梨的左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