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正月,就到了雨水时节。京中接连数日阴云密布,乍暖还寒,像是将要迎来第一场春雨了。
天子寿辰将至。满朝文武都在忙着准备为天子贺寿。广宁王府也在筹备迎娶公主的一干事宜。眼看着红绸从大门口一路挂到了布置好的喜堂,两人的婚事也成了城中男男女女茶余饭后最津津乐道的事情。一切仿佛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着。
这几日“二大爷”姜嘉锵借着白虎门武侯铺铺长的身份帮萧弘四处打探了些事情。太子沈德启说年前猎苑那边曾逃出过一头斑额猛虎,经查证确有其事。那老虎也的确是右威卫将军谢千在京城附近找到的,就在萧弘入京那两天。只是找到的时候那虎已经死了多时了。谢千这人一向贪功,白捡的功劳不能不要,和手底下几个一商量,就说是他一枪扎穿了虎头,把功劳揽到了自己身上。听说那虎头上的伤看着其实不大像是他那柄寒银枪能弄出来的,反而更像是矛或槊一类锋刃更长的兵器造成的伤口。懂门道的人不是没有,也不是没人看出端倪。只是这谢千是尹相的人,畏于权贵,就算看出来了,也没人会去戳穿他罢了。
这消息使得山中那场伏击更加扑朔迷离了起来。若太子沈德启是幕后主使,他如何得知他们入京的行程安排?又如何在皇帝的层层眼线下调动这么多杀手?可若是尹相……谢千既是尹氏党羽,又怎么会去揽杀虎这份功劳?这虎在山中被他所杀,却又出现在京郊,整件事本就十分违和。萧弘想到了一些可能,一时却又捋不清头绪,只隐约觉得有一股无形之力正牵引着他卷入朝中无休无止的党争之中。
天子寿辰在二月初三。万寿节前两日,萧弘一早亲自为找到莹儿的事情去谢过了二大爷和一只碗长老。没想到他会如此郑重,两人反而都有些不知所措。
再见一只碗长老,他还是那副破烂烂脏兮兮的模样。他身边那些个小乞儿倒是都添了衣服。他本以为这就是一桩拿钱办事的差事,见萧弘郑重送上谢礼,还以为是另有什么事要托他去办。
听说还是为了之前帮忙找人的事,一只碗长老挠了挠乱做一团的头发胡子,疑惑道:“王爷已经给过银子了啊。”
“之前给的是丐帮弟兄们的辛苦钱。这是找到莹儿她们的谢礼。”萧弘说着示意韩宗耀把装了银元的匣子呈到一只碗长老面前。
“银钱是俗物,却也是要紧的东西。那日长老说‘这天下早就有武无侠了’,我却觉得这天下从不缺少侠义之士。行侠仗义并不一定要手起刀落快意恩仇。长老照看这些无家可归的孩子们,如何不是侠义之举?”他双手递上一块腰牌,“长老这次帮了大忙,萧弘想要交你这个朋友。以后有用得到的地方,只要持此腰牌找到镇北军的人,萧弘定当全力相助。”
老乞丐被他几句话说得愣在当场,老脸一红,忽而朗声笑道:“好!说得好!!这天下从不缺少侠义之士。小老儿活了快七十年,还从没听说过哪个王侯将相愿意跟乞丐交朋友。”他起身接过萧弘递来的腰牌,向他拱手一礼,“你这个朋友,小老儿就交定了!”
江湖人不拘小节,说做朋友,那便就真的是朋友了。收了银子和腰牌,临别一只碗长老又拉住萧弘,说是前些时候帮中有人碰巧听到些京中秘闻,刚好与他有关。
“王爷可听说过二十多年前的白马将军虞红莲?”一只碗长老问。
“知道的不多。”萧弘据实答道:“我只知道虞将军是当年诸多战死北疆的将士之一。”
“皇帝下令不准提她姓名。你猜是为什么?”
萧弘默默摇头。他猜不出来,也不明白这事与自己有什么关连。
一只碗长老长声一叹,“人生八苦,除却生、老、病、死,这白马将军虞红莲便是皇帝的求不得、放不下、爱别离、怨长久。据说当年皇帝还是齐王的时候对这虞将军可谓是用情至深,甚至为她冒险亲自去过北疆战场。可惜襄王有意,神女无心。虞红莲至死也不肯回应这一片深情。她战死后,皇帝不愿想起当年旧事,这才下令不准再提她的名字。”
萧弘对于这种宫廷秘闻向来不感兴趣,韩宗耀却是听得八卦心起,插嘴问了句“虞将军为什么不肯呀?”
“这我也不知道,但是听人说啊……”他说着左右看了看,悄声对他们两人说道:“小老儿我是没见过皇帝什么样。但听人说啊,皇帝长得脸比马长,腿比驴短。虞红莲嫌弃他太丑,宁可和军奴厮混都不愿答应做齐王侧妃。”
萧弘脑子里浮现起皇帝的尊容,险些笑出声来。气息一岔引来一阵闷咳,他想闭气压下去,反倒震得胸中一阵撕扯般的疼痛。韩宗耀原本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见他咳得厉害,又忍不住担心地盯着他看。
一连几天忽冷忽暖,这落雁滩一战落下来的旧伤竟像是要一发不可收拾了。这几天正是安排离京的关键,萧弘实在无暇顾及身体上的不适,冲宗耀摆了摆手示意没事,平复了一下呼吸,才又问道:“这事如何与我有关?”
一只碗长老没注意到他的异样,又凑近些,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听说你与那虞红莲长得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皇帝因为这个不待见你。”
萧弘闻言微微一怔,没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