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路远,京中已是危机四伏,而苍州此时还尚未得到皇帝病重的消息。
那日教她射箭后,沈郁离一连两天没见到萧弘。她猜大概是营中诸事纷杂,刚一回来就忙到夜不归宿了。撇掉了公主的头衔,她闲得逍遥自在,清早教莹儿读书习字,午后自己练习射箭。或许是她练的认真,才两天功夫,就已经小有所成了。十支箭中有八支都接近红心。连森河都拍着手夸她进步神速。霍莹看了也说要学。沈郁离想来想去,干脆让森河从旁指导,把磬儿和小绿全都拉上,连小小也跟在一边看热闹。
再见到他时,已经是来到苍州第三日的午后。沈郁离抱着小白出来晒太阳,正遇到萧弘在庭院里和一个老妪交谈。那老人身形佝偻,沧桑的像是颗干瘪的枣子。萧弘不知和她说了什么,老人家满是皱纹的脸上立时就绽出个大大的笑容来。
那笑容算不得美,却暖得像是午后的太阳,照得人心里舒坦。沈郁离不由也跟着弯起了唇角。萧弘抬眸看过来,正看到笑意悄然染上她的眼角眉梢,像是在冰封的北境吹过一丝明媚春风。
“竹姑娘。”他轻声叫她,走了过来。
京中的永安公主从未有过竹君姑娘的逍遥自在。几天下来,她莫名的有些喜欢这个称呼。沈郁离点了点头,微微一礼,“广宁王。”
“相识多日了,直呼姓名就是,不必如此多礼。”
直呼姓名这种事情的确也不是第一次了,沈郁离心中暗想,于是也不忸怩,轻声叫道:“萧弘。”
他难得的没有披甲,一身黑衣英姿飒爽,更衬得身形挺拔如松。那双极黑的眼睛里带着丝温然笑意,看得她莫名有些脸颊发烫。
“你刚回来?”她若无其事地问。
“嗯,刚回营有些事得要处理。苍州苦寒之地,军中更是一切从简。若是有什么需要,竹姑娘可以随时吩咐让人去办。”
他猜她从小锦衣玉食,初来苍州,肯定难以适应这里的艰苦。沈郁离倒是并不是十分在意这些。转头望着刚刚那个老人蹒跚走远的身影,她忽而有些好奇。
“那位是?”她之前也远远看到过她瘦小而苍老的身影,似乎是住在军营中的。
“徐妈,营中的厨娘。”
“军营里还有这么大年纪的厨娘?”沈郁离不由吃惊。这老人家看着身体并不硬朗。这把年纪了,竟然还在军中效力。
萧弘轻轻摇头,“徐妈在军中做了二十几年厨娘。现在年纪大了,已经让她安心在这养老,不再操劳了。”
“在军营里养老?”这就更奇怪了。军中绝不是什么适宜颐养天年的地方,按理说,年纪大了,一般都会回到家中由子孙赡养。
“徐妈早年丧夫,三个儿子也相继战死北疆。几年前她回去老家,投奔了侄子。谁知她侄子欺负她孤苦,抢了田产地契,又把她赶了出来。”萧弘说着也看向那老人的背影。
“山野村夫竟这样蛮横?没有王法了吗?”
小公主显然并不了解真正的百姓民生。萧弘回头看她,“平头百姓,连识字的都不多。并不是人人都能将恶人告上公堂。何况现今贪官污吏横行,都是拿钱办事。像徐妈这种年纪一把又孤苦无依的,很难给自己讨回个公道。”
三言两语,虽是别人的故事,却让她思绪万千。沈郁离继续听萧弘说道:“后来我从她军中同乡那里听闻此事,让宗烈带了几个人去和她那侄子坐下来谈谈。徐妈的侄子也算良心未泯,立即就把地契还了回来。宗烈怕我们的人一走,她就又没了依靠,于是就把她带了回来。”
想到韩宗烈将军板起脸来那凶神恶煞的样子,沈郁离心道,什么良心未泯,换成是谁恐怕都不会想要和他“坐下来谈谈”。
“还好有你们帮她。”她感叹道。
“可惜也只能帮她一个。”萧弘说着轻轻摇头,“这天底下像徐妈这样的怕是有千千万万。我能做的,还是太少了。”
说起徐妈,萧弘踟蹰了一下,又叮嘱了几句。“徐妈年轻时厨艺尚佳。这些年虽已不让她操劳了,但她偶尔闲不住也会去后厨帮忙做些简单的吃食。毕竟年纪大了,眼花手抖,味道就……你平日里自己小心。”
听这意思,是要她自己注意别被毒死。沈郁离恍然大悟,“怪不得没见过你回来用膳。”
萧弘低头一笑。其实倒也不是他故意不回来用膳,这几天军中的事情太多,忙起来连饿都感觉不到,根本顾不上吃喝。
小白在她怀中扑腾了几下。沈郁离抚摸着它脑后柔软的绒毛,忽而说道:“在京中时,我曾写过一篇《富民论》。国子监祭酒莫寄春莫老先生看了,评说条条皆不可行。我当时不懂,只想知道为何不可,事后还曾私下去拜会过莫老先生。现在才明白,不明民情就妄论国事……实在太过浅薄了。”
萧弘闻之一怔,“为何要写《富民论》?”
这说起来就有些话长了。沈郁离轻声一叹,“年幼时我曾以为天下每一个角落都如京中一般繁荣太平。母妃早逝,父王久病,不能时时陪伴我们。好在府中藏书颇多,倒也不至于无聊。十岁那年,我在书中读到‘兴康元年,关中大旱,来年大饥,人相食。’‘太宁八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