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州二月,晨间风冷。沈郁离睡到很晚才起,用过早膳,便让磬儿准备了笔墨。琴棋书画,她尤其擅长琴、画两样,小小年纪在京中已是颇负盛名。笔走龙蛇,挥洒如飞,不多时,一幅《日落苍州城》便浮于纸上,端得是恢宏壮丽,气势磅礴,尽显大家之风。几个姑娘在一旁看着,连连赞叹。搁下笔,她吩咐磬儿等墨迹干了就将画装裱起来,又打趣说改天要给姑娘们每人画上一幅美人像。
萧弘来找她时,纸上墨迹尚未干透。他一身玄甲未除,看样子像是百忙之中临时抽空过来的。昨日他说的那件事情,沈郁离并未多想就应了下来。所谓“马上就可以做”,她没想到真的是立刻、马上,第二天就开始的意思。糊里糊涂随他来到一处营房,进了门只见里面宽敞明亮,正前方是一张宽大的书案,正对着一排排摆放整齐的胡桌胡椅,已经满满腾腾坐了不少将士们。看模样,俨然是个临时布置起来的学堂。
见到萧弘,将士们纷纷起身行礼,齐声道:“将军!”
萧弘抬手让大家免礼落座。看这阵势,沈郁离一头雾水,难不成……这是要在军营里办个私塾?
她还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萧弘转身请她上前,对将士们说道:“这位是我从京中特地请来的竹先生。以后就由她负责教弟兄们识文断字了。”
是谁说过广宁王胸怀坦荡,从来不打半句诳语?就看他这一脸正直,半点瞧不出心虚的模样,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根本就是炉火纯青啊!沈郁离看了看萧弘,又看了看将士们,心说你都没和我商量一下,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还没等她发表什么意见,下面有个红脸汉子瓮声瓮气地嘟囔了一句,“怎么是个女先生?”
这句话就让她不大高兴了,端起先生的架子,一甩衣袖,严声说道:“做学问,教学问,只看用功深浅,是否尽心。先生是男是女有什么不一样的?”
小公主身量不高,气势可是半点也不输人。那红脸汉子被她一噎,动了动嘴皮子,半天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
萧弘不咸不淡看了他一眼,“有意见?不想学,可以走。”
那红脸汉子立时脸红得发黑,结结巴巴,话都说不溜道了,“不是……将军,咱可不是那个意思……”
他旁边一个大个子照着他后脑勺就呼了一巴掌,“叽歪什么?!就你事儿多!咱将军不远万里把竹先生从京城请到苍州。这说明啥?”
说明啥?沈郁离一脸茫然,那都是胡诌的,还能说明啥?
那大个子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冲她一礼,“这说明,先生必有惊世之大才啊!”
此话莫名深得人心,下边应和之声此起彼伏。
“就是啊,人不可貌相,竹先生定是深藏不露啊!”
“说得对!咱将军亲自请回来的,必是能比卧龙凤雏那样的人物!”
一句句“大才”赞得沈郁离云里雾里,一阵心虚。她自认算得上饱读诗书,至于什么“惊世之大才”、“堪比卧龙凤雏的人物”……实在是担当不起,折煞她也。
萧弘忍笑摆了摆手,让大家安静下来,“有先生教,弟兄们就好好学。不指望你们考上状元,但总得多识几个字。月底考核,合格的有赏,至于不合格的……”他走到书案前将倚在一边的一块木牌翻了过来。那木牌三尺见方,正中写着个大大的“笨”字。他伸出一指,指向那个“笨”,“不合格的就把这个‘笨’字挂在脖子上,趁早晚练兵的时候,当着咱们全军三十万弟兄的面,绕校场跑上个三十圈。”
将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坐直了身子,不出声了。生死事小,面子事大。谁愿意承认自己笨啊。真要挂着这牌子在全军面前跑个几圈,后半辈子都别想抬头了。
见他们消停了,萧弘回身对沈郁离说道:“军中将士大多出身寒微,不少人大字不识几个。其实早就想请个先生来给教教,可惜一直也没找到合适的人选。现在就全权托付给竹先生了。”
沈郁离眯了眯双眼,看着眼前这群人高马大的边军汉子,终于意识到自己一个逃婚公主这就摇身一变,成了镇北军编外人员,营中西席竹先生。从今日起,就要在这军营里面开始教书育人了。
成天上战场的人,身上多少带了些煞气。光是这一帮边军汉子凑在面前就够吓人了。换做别人,遇到这事肯定是推三阻四,不愿麻烦。可京中长大的小公主从小胆大,这几日又正闲得无趣,本着既来之,则安之,反正就当试试看,就算教不好,总也教不坏的态度,沈郁离轻轻呼了口气,转向她那群膀大腰圆的学生们,认真声明道:“军中有军中的法度,学堂也有学堂的规矩。既然要做我的学生,咱们就得先约法三章。第一,不得喧哗吵闹。第二,不得迟到早退。第三,功课必须准时完成。”毕竟都是军人,沈郁离觉得规矩不需说得太多,怕只怕他们不听她的。她侧头看了看萧弘,又说道:“将军可是说了,‘不想学,可以走。’但要留下来,就要守规矩。今日第一堂课,咱们就先说说‘三令五申’。”
阳光透窗而入,敞亮的学堂中,她声音柔缓,侃侃而谈,“这‘三令五申’的出处与兵圣孙武有关。相传当年他著成兵法,献与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