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露不见,朝日渐明。
连着几日大雨不停,又几日阴蒙灰雾,终于是得了个好天。
如意和周扬也在昨日午后赶了回来。
“姑娘,你可不晓得,清原那最大的酒楼,就是叫玉楼那个……”
如意手里梳头的动作不停,“他们家卖的菜,可贵可贵了,但我吃着,觉得还不如周妈妈的手艺好呢!”
“就这,他也好意思开酒楼。”
她拿了根簪子在谢明秀头上比划,“姑娘瞧这根?”
是根赤金的嵌着红珠的点翠簪子,跟发髻上拢着的白玉扇形梳很是相配。
谢明秀今日打扮得格外隆重。
身上佩着的饰物,无一不是用了心挑选的。
她本就生得美,今日又这么一打扮……再配上额间描着的霞红梅花钿。
真真是跟那壁画上的仙子,一模一样。
“那清原县还评了什么花仙娘娘,”如意又拿了一对耳坠子,“姑娘瞧这个,白玉的。”继续方才的话,“什么花仙娘娘,我看还没有姑娘一半的美呢。”
这事儿李林先前与谢明秀说过。
清原县原先就有评花仙娘娘的说法,只是这不打仗么,几年没选了。今年也正正好赶巧,选花仙娘娘那天,刚好是如意他们去清原那天。
花仙娘娘游城,嘿那阵仗,气派着呢!
他们倒也瞎跟着凑了几道热闹,人清原县里头,还管了一日的吃喝哩!
可把李林给羡慕坏了。
都是县,咋还过的日子还不一样呢?
这问题,如意和周扬没法回他,谢明秀更是没有回答他。
一场雨过,倒激了满院的茉莉展颜。
清幽幽的香气,透过大敞着的窗户,并着叽叽喳喳的雀鸟鸣啼,一道送了进来。
而忙活了一早上的如意,这会子手上的动作,也渐渐停了下来。
最后再往端坐在镜前,盛装打扮着的女郎颈间系上枚,赤金盘螭的璎珞项圈,今日的梳妆,便算是齐整了。
暗昏昏的铜镜里头,瞧人是不大真切的。
可镜中人那熟悉又陌生的芙蓉面,倒叫人好一阵恍惚。
莫说来了阳山之后,谢明秀便没再这般打扮过,便是从前在长安,也少有如此盛装过。
“要我说,姑娘才该去选那劳什子花仙娘娘,”如意搀着谢明秀起身,“也好叫那些人看看,什么才叫是真正的美人!”
若说往日,自家姑娘早该叫她不得胡言乱语了,但今日却怪,临了了了,姑娘竟一句话也没有要同她说的?
如意悄摸着瞄了一眼——
没啥问题啊,脸色瞧着也平静得很。
那这究竟是哪的问题?
越想越不明白,如意忍不住问道:“姑娘这是咋啦?有心事?”
主仆两个自小一块儿长大,若说还有谁能瞧出谢明秀的不对,便也只有如意了。
“姑娘等等!”
跑着去了花圃,如意从盛开的茉莉花树上折了几朵嫩白的小花,“方才闻着那花香,我就想,这出来了一定要折两朵茉莉簪在姑娘头上……”
谢明秀自是由着她动作。
三下两下的,几朵嫩白且带着幽香的茉莉花便紧紧蔟在了谢明秀的发间。
她下意识抬了手去摸——
触之柔软细腻,又带有点晨时独有的微凉。
如意说的没错,她心中确实装着事。
昨日文娘又来了,带来的消息也同她前几次来的一样——又有不少人反悔了。
李林倒是让她不用担心,说一切都有他和他四大爷顶着,出不了事。
但……
微微叹了口气,谢明秀拉着如意在长椅上坐下,“头先李林只与我说了个大概,昨夜你赶路辛苦,我便也没问……”抬了眉眼,“你再与我细说说,清原县到底如何?咱们想的法子,到底能不能行。”
*
今日的阳山县是多少年都没有过的喜庆热闹,几乎是要比去岁年节,还要热闹。
文娘今日起了个大早,出门的时候,红日才初初冒了个头。她往那株梨树下一站——
“二郎,起了吗?”
透亮的声音飞进了院子,得来一声低低的回应。
二饼趴在门上,两只眼睛净往那门缝里钻,“二郎哥哥,快开门呐!”
几乎是在声落的同时,邬二郎打开了门。
发白的衣衫掩不住他周身的气度——许也是这些时日来,他每每都在谢府用饭,竟叫他的身形瞧上去,比从前健壮许多。
“二郎哥哥早上吃的啥?”二饼边走边问。
半大的乖巧的孩子,总是格外惹人疼些,邬二郎牵着二饼走路,口中答道:“还没吃。”
他是起得早的。
但架不住文娘比他还要早。
二饼嘿嘿笑了两声,空着的那只手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着的大饼——
“嫩葱鸡蛋大饼,阿娘早起才炸的,”边说着他边把油饼塞进了邬二郎手里,“二郎哥哥快吃,还热乎着哩!”
果如二饼所说,热度透过油纸,传到了他的手心。可才将将掀了一角呢,扰人的声音便从旁边传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