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乱的记忆如同决了堤的水坝,像水流般湍急涌现。眼前闪过那场梦境,梦里她将缠了金纹的手,放到了赞恩的掌心里,她来不及阻止,交易既定,她体内的灵魂像烛火般颤动,她自愿献出了自己的灵魂。
同赞恩的博弈,就是背水一战,稍有差错便是万丈深渊。
记忆一面出现,又一面提醒她,不能想起来,绝对不能想起来……
伊芙琳的眉头紧皱着,眼睑剧烈颤抖,不一会儿,她猛地睁开了眼,覆满寒霜的眼神刺向了床边的人,贴在脸颊边的湿热毛巾稍微一顿,又再度顺着她的脸颊往上,再向下地擦去。
拭去汗津津的黏腻感后,毛巾落进了水盆里,接着是哗哗的水声,在这偌房间里尤为清晰,那双看起来就很矜贵的手,正重新给她拧着帕子。
再贴上后,他开了口:“我还从未见过你那种眼神。”
“很……不符合圣女的形象吗?”她稍稍回转了点儿神智,眼神也在看清人后,恢复了柔和。
她大概能想象出,自己方才是个什么样子。
路易抹开她汗湿的头发,轻声说道:“确实不怎么符合,不过更像你的本身。”
他很早就知道,伊芙琳不像她的外表那般随和、坚韧,即使她未刻意展露过。
伊芙琳垂着眼,没再接话,有时候扮演一个角色久了,她也不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样子了。教廷教导圣女,要时刻端庄着,仁慈以待国人,向外界传播德罗索包容的形象,即便如今教廷失势,她也没有改掉这种形象。可圣女们不论做再多的努力,德罗索的包容都无法像斯特诺伐那般,做到真正的贵族平民和谐共处。
累极了就会想,自己做了这么多,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呢?
“我……”干裂的唇瓣再开口,负荷带来的晕眩还未彻底消散,她紧了紧眼,“我好像真的同赞恩做了交易。”
路易的担忧是对的,她闭着眼,想不出给她擦汗的男人,会有何种反应。
撇开刚才眼神带来的片刻隔阂,眼下听见她这句话的人,动作没再出现停滞,毛巾热了,就用冷水再过一遍,替她散着热。
这样做了一遍又一遍,伊芙琳的心跳由快变慢,待她的温度趋于稳定后,披头散发的男人才开了口:“难道我们每一次吵架,你都要生病一次吗?”
“什么?”这般答非所问,叫伊芙琳睁开了眼,她被路易带跑偏,“倒也没有总是生病……”
他总抓不准恰当的词汇说事儿,这次之前,也就皮耶鲁那一次,哪担得起一个“总”字?
路易不冷不热地嗯了声,替她掖了掖被子,“以后别再这样了。”
他没来头的一句话,弄懵了伊芙琳。房间里没有点灯,她借着皎洁的月光去看男人的脸,他好像又照顾了她很久,没扣好的衣领,肩上快要滑落的外套,乱糟糟的长发……蓦地,她好像懂了他的意思。
试探着从被子里伸出了一只手,抓住了被角上的这只苍白的大手,“我们以后别再吵架了。”
半晌过后,房间里再出现一道低沉的声音,“好。”
下午的那场争吵之后,逃跑似的金链的声音在他耳边萦绕了多久,他就想了多久,胸腔不断起伏,按捺住心中的嗜血后,他想,或许抛弃与否,并不重要,像她之前说的那样“并没有值得生气的事”。
更何况看见了她脆弱的一面,见到她便会立即暴动的血液,也顷刻冰冷,他还怎么生气?
赞恩拿走了他部分记忆,但他还记得最初的那场开启一切的交易。他躺在地上,四周都是大雪,什么也看不见,心里却是清明的,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再见到她。报复吗?他记不清了,她总是浩浩荡荡地来到奥普拉山,落到他身上,又在某个白日或深夜悄然离去,没有太多的预告。
他应该只是想她了,尽管有所怨怼,还是耐不住思念。
为德罗索做的祈福太久,不知道她是否为他祈福过。
“路易,我想我没办法给你证明了。”她脑海中的想法,叫她不要想起他想让她想起的一切,似乎只是摸到点儿边,就会有人死去,生命如此脆弱,她不敢再乱想。
伊芙琳只能握着他的手,做了一个又一个的保证:“……我知道这样说,有点儿浅白,但我希望你能相信我,我不会再抛弃你。”她不由地想起同波西米亚一起撞见过的,一个哄着红颜的骑士,她兀地羞愧起来。
路易沉默着,她心中的想法愈发清晰,德罗索和路易,从来就没有冲突。
她应当是将这句话,好好地传达给了赞恩。
路易始终看着她,不错过她一丝表情上的变化。
既然你做了这样的保证,其他的又不再值得他生气……“好。”他没理由不答应。
这次他们是真的,全身心地信任对方了。
伊芙琳牵着他的手,掀开被子,拉着路易躺了下来。
如果没有这么多复杂的事,她本该是一个帮教廷捞钱的圣女,他又只会是奥普拉山上的一朵野玫瑰,她会和他相遇,带着他们共同的记忆,在第三年回到德罗索,又在新的圣女即位后,带着他们的记忆,回到奥普拉山上,过他们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