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瑟西即将拉着他走过拱桥,前往下一个街区时,波特·狄更斯终于奋起反抗了。
“瑟西……我们,我们休息一下吧……”他弯着腰,手臂上、脖颈上,皆挂满了袋子,不止挎着,手弯上还抱了两个牛皮袋。
他是真的没办法直起腰来,只能扶着拱桥,喘着粗气。
大步走在前面的瑟西似是意犹未尽,不过还是为了他停了下来,“你这肌肉是摆设吧。”
波特擦着脸颊上的汗,苦着脸说道:“瑟西,和你逛街,即便是石像巨人来了,都得被累着。”
他没说成“累得半死不活”,已经是很大程度上的,为他们之间的友谊给足了面子。
“行吧,”瑟西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分了,便转身走向了他,“那就在这儿休息会儿吧。”她递来了自己的手帕。
柔软的触感触及脸颊,波特微微怔愣,接过后,瑟西就收回了手,去往对面的小摊位上,买了两个壶果过来。
壶果成熟的时节,在夏秋交替期间,时长很短,但胜在果实保质期长,里面的汁水鲜美,在普洛蒂亚很受欢迎,算一种经济作物。
瑟西问老板要了两根竹质吸管,插入果壳后,一只手捧着喂给没办法空出手来的波特。
夏秋交替的季节太热了,拱桥两边的房屋阴影正好投在桥的下面,整座桥被太阳笼罩着——燥热,他们避不开的折磨。
波特通红着一张脸,喝完了一个壶果的汁水,同时脸上的汗被瑟西接过手帕擦去。
他望着波光粼粼、金光闪闪的河面,想着,炽热,却不会让人烦躁的季节。
“你现在感觉好些了吗?”瑟西帮他把袋子尽数卸下,再趴在桥的扶手上,向下看去。
波特揉了揉肩膀,也趴了过来,“……好些了。”
他直觉瑟西说的不是身体上的疲劳。
直来直去的女巫小姐,安慰人的法子,却是十足的委婉。
她应该是了解过了他的痛苦来源,不管是四面打听,还是占卜,她都有去好好地体会他的感受,然后猜出了他的噩梦内容。
不难猜,难的是带他走出来。
拱桥下的河从前被叫做“黑死河”,一条连接地狱和外界的河流,直到战争结束,里面的垃圾和尸体被人清扫干净,显露出它本来的面貌,它才被改作“黎明”。
因为人们曾在里面,捡到一个救普洛蒂亚于水火之中的巫师,那是久违的希望降临的日子。
波特不是那种被人窥见过去,就会气得跳脚,骂人多管闲事的人。
不如说,被困囿于过去的时间太久了,他反倒是期望有那么一个人能把他拯救出来。
在担当起封了爵位,拥有希望象征的皇家巫师的名号前,他只是个害怕嘲笑,逃避同族人,而仓皇离家出走的年轻人罢了。
小船晃悠悠地过去,船夫唱着普洛蒂亚的民间歌曲,波特猛地恍惚。
原来如此……
瑟西·卡珊卓拉,这位邀请他一同逛街的女巫小姐,打从一开始就不是来给他送食谱的。
那夜在阳台上看见的紫光,是她的占卜,她预料到他的噩梦,便一早做了打算。
为他做饭,带他不要命的逛街,哪怕在夫人们调侃她和他之间的关系时,她也没有将他们剥离开来,反而不怕流言般地将他们绑在一起……她在用行动告诉他,他再不是一个人承受普洛蒂亚的痛苦了,即便他因为食梦族的劣根,很难对人类敞开胸襟,他也不会是一个人了。
从此以往,一个同为食梦族的女巫小姐,会与他一同面对。
泪,滴落进“黎明”里,那是它第一次收到巫师的眼泪。
“我想,”瑟西侧了头,没去看波特的脸,“累的时候,高兴的时候,人一定会忘记痛苦的。”
“我不太擅长哄人,但吟游诗人在我伤心的时候,就会带我去钓鱼,钓累了,吃鱼吃开心了,我就什么都忘了。波特,我只会用这种方式哄你了。”
宽大的双手捂住了整张脸,波特埋首在里面,哽咽道:“谢谢……这样足够了。”
他会忘记的,忘记那条“黑死河”,将“黎明”记在心里。
等他哭得差不多了,瑟西才面向他,“说起来,你会做噩梦,还是因为我吧……”
要不是她突然说什么“只提供美梦,是另一种伤害”,波特也不会纠结到梦魇。
善良的男巫摇着头,“不怪你,瑟西,这个梦困住我十几年了,我时不时就会与它打上交道。”
“是这样吗?”瑟西看着他,头一遭无法从波特的表情上,读出他的想法,她别开眼,又去看那条河,清澈见底,像是伸手就能握住河底的鹅卵石,“谢谢你,减轻了我的负罪感。”她学着波特最开始的样子,糊弄着两人之间,稍许奇怪的氛围。
……
两人逛到了夕阳西下,到了不得不回家的时间。
瑟西的扫帚上挂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她的怀里还抱了一个牛皮纸袋,再一看波特,他也没好到哪儿去。
若说上午是她的赛场,那么下午的下半场,就是波特的赛场。
他仿若真的意识到绅士的时尚圈是有多么重要了,一路上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