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国公府的门子对宋时窈的到来早已见怪不怪。
不久前,这俩小祖宗还仅仅为了一句诗文吵得不可开交,战火足足持续了十天半月,直到陆淮序去了定州,两人见不上面才平息下去。
这次来,不必多想,定然是结下了新梁子。
因两家关系匪浅的缘故,宋时窈对靖国公府的一山一石早已熟记于心,无需下人引路便直奔陆淮序的书房而去。
靖国公与长公主夫妻情深,宅院布局自然悉数令人按照长公主的喜好来布置,飞檐青瓦,雕梁画栋,都是长公主钟爱的样式。
为讨夫人欢心,还特意让人在府内凿了一处观云池,专供长公主夏日纳凉所用。
这池子恰在宋时窈去往书房的必经之路上,刚至初春时节,池边草木抽了新芽,郁郁春色正巧掩去了冬日的冷清。
前两日春雨溟蒙,今朝才堪堪放晴,观云池旁的小路上尚为湿滑。
许是一夜无眠的缘故,宋时窈从池边走过时心神不宁,竟不慎被脚下青苔一滑,整个人重心不稳朝着池塘里倒去。
身体不受控制的瞬间,前世死亡的画面竟悉数涌来,分明是上元节的好时候,可萧瑟冷冽的江风之中,刺骨寒江没顶,一点点吞噬了她的生机。
如同被人死死掐住脖颈,窒息感漫上,她居然有些分不清前世和今生,仿佛已置身汹涌江水,无力地放弃了挣扎。
就在此时,一只有力的臂膀伸来将她拦腰搂过,来人靠近的一瞬,熟悉的气息包裹住了她飘游不定的灵魂。
或是无意之举,她的脑袋被少年按在怀里,清晰有力的心跳传入耳中。冰凉的指尖下意识地攀上他的衣襟,此刻,宋时窈终于感受到了一丝属于活人的温度。
但宋时窈没有反应过来,又或是,她从两日前在魏家醒来一直到现在都不曾反应过来。
都说庄生梦蝶,其实,连她自己也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梦,是嫁入魏家蹉跎一生的那一世,还是现在重返元和十四年的这一世。
她希望元和十四年是一场死后的黄粱美梦,但又怕这一切只是一场梦,真假难辨的迷茫充斥在她的心里,唯有这声声心跳似乎才能将她从虚幻之中拉出。
又是他。
宋时窈心里默默地叹了一息,自己重生才几天,转眼就已经欠了陆淮序两个人情了。
“宋时窈?”
陆淮序察觉怀里的人迟迟没有动静,低头一看,才发觉她面色惨白,失了血色的了无生机。
“可是刚才受伤了?”
他的眉头下意识皱起,宋时窈回过神来,轻扯苍白的嘴唇摇头:“我没事。”
但她的脸色实在不像没有事的样子,陆淮序眸色一暗,却没有多问,待她站稳后松开手,只在一旁虚扶着:“还能走吗?”
宋时窈退了几步,终于能抬眼好好打量他。
上一世自从他去了定州,两人便不曾见过,仔细算算,竟也有五六年的时间了。
虽说在陆淮序的世界中,他不过去了半月定州而已。
他身上沾了些院中的雪松清香,初春的光线穿过枝叶疏浅落下,浅笼他眉眼清朗,身姿俊逸,亦掩过了少年脸上几分尚未褪去的青涩。
还是记忆中少年郎的模样,分明正是连中三元意气风发的时候,可他的眉间却染上一层忧思,像是氤氲了经年累月的念想。
作为前世水火不容的死敌,而且还是多年未见,再见却重返少年时的死敌,宋时窈的心境不免有些复杂,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
半晌也只挤出一句:“我……没事,只是脚下一时没注意罢了。”
不等陆淮序说什么,为避免尴尬,她又将视线转向一旁的观云池:“看来,我命里天生跟水犯克。”
上辈子命丧寒江,这辈子又差点在靖国公府上演一出投湖而死的戏码,兜来转去,到底是跟水脱不开干系。
说罢,她又想到什么:“这么说来,你名字里的‘淮’字也与水有关,你我冤家对头说不定就是天生的。”
陆淮序的手抬起虚护在宋时窈的身侧,听闻此言,默声片刻:“你又开始胡说了,若是……也罢。”
若是什么,他没有说,只是迈开步子,拉起宋时窈的衣袖离开了观云池边。
“你今日是来寻我?”陆淮序的语气很淡,少了几分记忆中水火不容的剑拔弩张。
宋时窈眨了眨眸子,怔怔地瞧着陆淮序熟悉的面容,可说话的口吻却是生疏陌生,居然有些不适应。
但她只当是在自己记忆中与陆淮序分别已久,突然再见后心境不同,相处难免不自在,便也未曾放在心上。
“对,我就是来找你的。那天,你为什么会在魏老夫人的寿宴上,之前不是还远在定州吗?”
宋时窈不拐弯抹角,直奔主题。
这个问题她昨晚想了一整夜都没想清楚,为什么今生的陆淮序与上辈子出现了偏差。
按照前世的时间,他分明赶不回上京城,更不可能出现在清远侯府的后宅,这中间一定发生了某些变数。
至于找他算账之类的自然还是日后再说,反正陆淮序抹黑她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陆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