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窈想起陆淮序那时隔空望来的目光,记忆中少年的骄矜与意气被淹没,夹杂着某些未名的情绪,但她却没想明白那道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到底藏了什么。
很陌生,却让她极想探究。
忽而,一截玄色衣袍出现在眼前,正与人狭路相逢,宋时窈顿住脚步,抬眼。
“公主殿下,宋姑娘。”
此番音容样貌,竟是魏然。
他怎么会在这儿?他不可能出现在这场上巳宴才对。
她游移的思绪被拽回,尽管宋时窈知晓如今的自己与魏然早已没有关系,他亦威胁不到自己,但魏然的出现还是让她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前世。
磋磨挣扎,撕心裂肺,在脑海中一一浮现。
虽然那些事情这辈子没发生,可前世的苦痛是真,像是陈年旧伤,魏然的出现便是于伤疤之上添道新伤,再覆层盐巴,一而再地迫使她记住那段痛苦的日子。
灭顶的窒息感再次涌上,似乎又置身于寒江深处,宋时窈的面色霎时变得苍白,连连后退,照在身上的春阳都变成了彻骨的寒刀,一寸又一寸地剜在心口。
连一旁的安乐都瞧出了异样,拉住她的手,低声关切:“窈窈?窈窈你还好吗?”
被安乐的声音唤起残存的理智,宋时窈稳了稳心神,摇摇头:“我没事。”
可她眼中分明还藏着惊惧与泪意。
魏然不着痕迹地拧眉,转而又松开:“想必是魏某唐突了,倘若惊到宋姑娘实在抱歉。”
宋时窈不愿与他多做交谈,梗着脖颈没做声。
倒是身边的安乐接过话:“清远侯在这里做什么,本宫记得只有前厅那处才许了宾客观赏。”
魏然惯来最懂礼数,行礼赔罪:“臣不慎在前厅迷了路,才误闯此处,惊扰到公主殿下,特向殿下赔罪。”
安乐也不有心为难,指了一个随从:“不打紧,既然如此,便由本宫派人送清远侯回去吧。”
“臣谢公主体谅。”
魏然说完却并未跟着下人离开,而是将目光转向了宋时窈:“前日家母寿宴,魏某记得宋姑娘亦来捧场,不过,怎得提前离开了,莫非是侯府内下人多有得罪?”
宋时窈不痛不痒地解释:“魏侯多虑了,那日不过是我与人提前约好了旁的事,未等宴散便先行离去,失礼了。”
“原是如此。”,不知魏然是否信了这个说辞,但也不再追问,“不过,魏某有样东西,宋姑娘定然感兴趣。”
又是这句话。
上一世,也是如此。
他一袭玄衣立于烈阳下的树荫处,居高临下,太阳太过耀目,宋时窈瞧不清他的面容,又或是这些年早已忘却。
可她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个声音:“本侯这有样东西,宋姑娘必定感兴趣。”
“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宋姑娘放心,这个交易一定能解宋家燃眉之急。”
……
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宋时窈阖眸竭力压住心底的情绪。
只听魏然继续说:“我家老夫人近日得了一册孤本,早就听闻宋姑娘才女之名在外,那日于寿宴上见到更是喜欢,便想邀姑娘随时过府一叙。”
谎话连篇!
宋时窈前世在魏家吃够了苦头,怎么可能不知道魏老夫人最厌女子读书,怎会特意以共赏孤本之名邀她?
她心中戒备,冷声回答:“不必,多谢魏侯好意,可我对外人的东西不感兴趣。”
安乐闻言,眨了眨眼,也不顾魏然还在当场,凑到宋时窈耳边悄声疑问:“那我表兄呢?你刚才还说要找他借《独文集》。”
安乐的话语让宋时窈的心绪暂且有片刻缓和,她深呼一气,低声回道:“陆淮序不算人,他属于狗东西。”
安乐:“……也行。”
魏然不想会碰钉子,将宋时窈对自己的疏离与谨慎看在眼里,下意识向前迈了一步。
这一步却让宋时窈如临大敌,痛苦记忆席卷而来,她浑身都在发抖,身体已不受控制只有心底的声音叫嚣着远离魏然。
她死死地捏紧拳心让自己不至于失控,再次后撤要拉开距离,却不料撞入一个坚实的怀抱。
侧目望去,逆着春阳的侧脸略有模糊,但身上的气息却不会变,是陆淮序。
陆淮序一手揽着她,让她能倚在怀中借力站稳,不至于摔倒,扫过宋时窈苍白的脸色,他眸间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平常宋时窈总说他这双眼睛太冷漠,太古板,但在此刻,这双毫不动摇的眼眸却给了她不少安心。
又被陆淮序撞见了自己最狼狈的一面。
这是宋时窈回过神后的第一个念头。
确定她无恙后,陆淮序施施然开口:“听闻魏侯去岁中毒大病一场,许久不见,气色倒是恢复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