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饭最后自然是没烧成,遥行累得精疲力尽,温立把她抱去房间里哄睡后阖上门去了堂厅。
雨还在下,只增不减。
温立从兜里摸出根烟点燃,不多时周身烟雾萦绕,水漫般遮去了他面上所有情绪。
他有个习惯,当情绪快要压不下去的时候就会自己一个人待着抽烟,无论多大的压力多难抑的情绪都能被平复。
不过自从被遥行管着后,他也就没再抽过。
今天这回却不同,脚边烟蒂都快堆成小山丘了他还是没法平静。
心像被人掐尖的难受。
他知道她性格内敛,敏感甚至脆弱,却不知道背后有这样的隐情。
难怪拍照那天顾庭喻会提醒他说见千父千母前要做好心理准备,当时只当是寻常情侣见家长的生怵。
……
他夹烟的食指微微松动,目光如一潭深水般幽暗,隐匿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后来在角落里缓缓地、长长的发出喟息一声。
遥行这一觉睡得很长,醒来时天已经完全黑透。
伴随着不时雷鸣雨声交杂不断,击落在青瓦砖上声音急促清脆,她悠悠转醒睁眼。
床头亮着的小灯是房间里唯一的光源,遥行还散神儿没反应过来自己怎么睡在床上。
“温立?”
她唤了声儿,但没人应。
蓦然,骤响一声巨雷吓得她彻底清醒。
遥行起身走到窗户前,探看眼外面雨势,天空黑的如同一大块幕布辨不清任何方向,暴雨如注,隐隐有倾倒之意。
叫人看着心惊胆战。
她拉过窗帘,身后传来“吱呀”一声,房门被轻轻推开。
两人视线相撞,怔忡片刻,男人这才拉亮灯,温声问:“睡好了?”
遥行嗯了声,嗓音绵软:“现在几点了?”
“刚六点。”
“六点?”她立马着急起来,“你不是今天晚上的车票?买的几点?”
眼见遥行作势就要换鞋走,温立笑着握住她小臂拦住,“雨下太大,今天走不安全。明天看完爷爷奶奶回去了再重新买票。”
“也对。”遥行迟钝地点头“我这一觉睡太长了,你怎么也没叫我起来?”
“又没什么事。”他淡淡道,然后手掌自然地滑下去捞过遥行的手与她十指相扣,“走,吃饭。”
“做的什么?”
“下了碗面。”
“你吃了吗?”
“没呢,等你一起。”
温立下面的时候把中午遥行泡发的干货一并下了下去,又卧了蛋,虽然卖相谈不上好看但是胜在味香,嗅在鼻尖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遥行先是咬了口荷包蛋,溏心的,带点鲜味儿。
“你怎么做的?”她禁不住地问。
“用猪油下的。”
这样……她知道为什么觉得熟悉了。刘明芳女士做饭就喜欢用猪油,所以隔三差五得就会买来猪肉炼油。
不过这样的记忆已经很遥远了,好像上辈子的事。
遥行继而喝了口汤,温热入胃,鲜香十足,整个人仿佛被人从潮冷雨幕中拎到一个燃有柴火取暖的小木屋里般。
虽然屋外雨声依旧泠泠作响,不过此刻的她已经不再感到惶然。
温立还切了碟冰箱里的酸菜当小菜,他修长指尖缓缓将其推到遥行面前,“这是过年前我妈腌的。”
想到遥行前两天说想吃麻油,他又起身到柜台去拿。
“你们过年的时候不是在县里吗?”
“我妈每年过年都提前回来把这儿也收拾一遍,顺带腌点肉、菜什么的。县里住的地方怕影响别人,不方便。”
一个转身,他复又折回,挑开瓶盖褐色液体缓缓淌过瓶口滴到瓷碗里。
“麻油也是自己榨得?”遥行凑近嗅了嗅,了然道,“还是胡麻油。”
温立看她眼,拧上盖子轻笑一声:“鼻子这么灵。”
“小时候贪玩,经常跑到粮油厂看那些叔叔阿姨弄这些东西,看得多了就分得很清楚了,熟能生巧嘛。”
“粮油厂和化肥厂离得可不近,一南一北,你那么小自己一个人跑去?”
“和邹岩一起去的。”她说着,挑起面条拌了拌然后送进嘴里。一瞬间熟悉的味道溢满感官,很容易勾着人想到当时的画面。
人一旦不再拒绝执念频繁冒出的打扰,就意味着是和解的开始。
不过遥行的和解并不意味着她对老头对刘明芳女士家/暴的默认与谅解,只是在这个无解题项中,在她“自行惩罚”挣扎多年后选择放过自己。
遥行说:“明天不下雨的话,我们起早点儿。”
温立很快接话:“好。”
没有信号,手机,电视机都成了摆设,温立收拾完厨房回来就看到遥行捧着一本陈年杂书静静坐在床头神情十分认真地翻看着。
屋外雨声磅礴,屋内灯光淡如薄雾,因着色调暖黄焦暗落在人身上多了层朦朦云纱感,像老旧相片质感。
温立也被这样舒缓的氛围所吸引,他下意识的环抱双臂,身子就势松松斜斜倚靠在门框处目露熙光,视线一瞬也不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