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就像是命中注定。
埃里克闭了闭眼,内心刚燃起烈火一般的激情,一低头就对上了她震惊的眼神。
是的,这就是命中注定。
假如不是他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假如不是她的眼睛、鼻子、唇珠、微笑、故作甜腻的嗓音……对他来说,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吸引力。
以至于一切结束后,他还沉浸在极度的亢奋与喜悦中,头脑微微眩晕,完全没注意到外面已经电闪雷鸣——
……就这样将真面目暴露在她的面前。
雷鸣声越发沉重。
闪电亮起,再一次照彻了餐厅。
他感到了她的震惊,她的僵硬,她的颤抖。
她在恐惧。
恐惧是正常的。
在这样狂躁的暴风雨之夜,雨水如瀑布般在窗玻璃上肆虐,上一秒钟,她还在跟他相互颉颃,相互缠绕,下一秒钟就看见了他不人不鬼的模样……她会想什么呢?
他单手撑着额头,喉结滑动着,不敢深想下去。
他天生缺乏恐惧的情绪,从不惧怕挑战。在普通人的眼中,黑暗象征着未知、危险,他却能在黑暗中感到从容与安全。
他不仅长得像怪物,性格上也像怪物。他会用枪,从普通的左轮手-枪到夏普斯步-枪,无一不会,无一不精。
对别人来说,打猎时精准射中猎物的眼睛,是一件值得吹嘘的事情;对他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
但比起枪,他更喜欢使用绳索。在马德兰的那段时间,他为了表演邦扎布绳索,曾让人们把他和死刑犯关在一起决斗——死刑犯手持长矛和大砍刀,而他的手上只有一根绳子。⑴
他是一个危险的人物,骨子里也向往危险。
可是这一刻,他却感到了难以言喻的恐惧——是的,他在恐惧。
他不敢想象,她会如何看待他。
一想到她可能会拿他丑陋的长相,去跟她从前那些俊美的情人进行比较,嫉妒就像千万根浸染过剧毒的银针,猛地刺进他的心脏,使他又涩又痛,狼狈不堪。
痛苦到极点,他的心中居然重新燃起了阴郁的、疯狂的、不可遏制的欲情。
埃里克低下头,冷冷地盯着她,强硬地把她的脸庞扳了过来。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长什么样子吗?”他说,一字一顿,每说一个字,心脏就涌流出一股炙烫的鲜血,“这就是我的长相,我亲爱的德·夏洛莱太太。”
·
“轰——”
又一声响雷。
震耳欲聋。
莉齐打了个冷战,她发誓,她纯粹是被雷声吓的。
她还处于极度的震惊中——单纯的震惊,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一个大活人长成这样。
奇怪的是,她居然对他的长相并不厌恶,也不恐惧,甚至感到了一阵诡异的心疼和悸动。
怪不得他一直待在黑暗中,无论如何也不愿意从阴影里走出来。
就是……闪电的时间太短了,她没太看清楚他具体的长相,正要起身去点支蜡烛仔细看看,一道可怖的力量突然扣住了她的脖颈。
郁暗的雷声再度响起。
暴雨如注。
狂风几乎将花园里的醋栗树连根拔起。
因为门窗紧闭,屋内显得格外闷热。
空气中没有一滴水,却比掉进沸腾的热水里,还要让人窒息。
莉齐本想说点儿甜言蜜语哄哄他,但她太热了——要是没躺在幽灵的腿上,她还不至于那么热,但幽灵浑身上下就像被烈阳炙烤的岩石那么滚烫,她被闷出了一身热汗,什么都不想说了,只想去窗户边上透透气,完全没听见他在她的耳边说了什么。
下一刻,他比烈火更加炙烫的嘴唇压了下来。
莉齐下意识想要推开他,他却吻得更加投入,更加粗暴,一只手强行将她提拽了起来,推倒在餐桌上,同时打了个响指,点燃了烛盏上的蜡烛。
光线朦胧而昏暗,再加上倾盆暴雨、不时照彻屋内的闪电,一切似乎蒙上了一层闪烁不定的恶意。
莉齐忽然意识到,窗外的暴风雨并不算什么,眼前的人才是真正的、需要她去对付的暴风雨。
他居高临下,一言不发地俯视着她。
她本来并不害怕他那张脸庞,可他此时的表情实在冷漠得骇人,不禁一根根绷紧了神经。
微弱的烛光把他的身影衬得高大而压抑。她感到了他身上那种比杀气还要尖锐的绝望,也感到了他眼中狂热得令人战栗的欲情。
他的手掌始终扣在她的脖颈上,仿佛黏胶一般,迫使她在雷鸣中仰起头,看向那张可怕的脸庞。
莉齐终于生出了恐惧。
但并不是因为他的长相,而是因为他那失控而扭曲的神色。
晃动的烛光掠过他的脸庞。当光线忽明忽暗时,他总给人一种英俊的错觉——他的眉骨突出,眼眶深陷,下颚线清晰而利落,无法不叫人感到英俊;然而,当这张脸庞彻底暴露在炽亮的光线下时,却显得比风干的骷髅还要可怖。
怪不得他从不在白昼出现。
对他来说,白昼是充满恶意的。
黑暗则是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