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莉齐笑盈盈地叫了起来,“你都当上神父啦,真厉害!”
罗伯特神父轻声笑着,利落地下了马,走到她的身边:“好久不见,莉齐小姐。你长大了,结婚了?”
“可以这么说。”
“看来你并不喜欢他。”罗伯特神父说道,叹了一口气,“姑娘们总是希望自己快些嫁出去,也不管对方是否值得托付终身。”
“嗨,我已经嫁得够晚了。再晚点儿,就有人说我是老姑娘了。”
“那就是我们文明的不足之处了,总认为女性的首要任务是嫁人。”他笑了笑,抬起一双淡绿色的眼睛望向她,“但我觉得你不会被这个观点禁锢住,你一直是一个非常有主见的小姑娘。”
“小姑娘”一词让她有些忧伤。当初,她会着了魔似的爱上他,就是因为一句“你这小姑娘”,时隔两年再听,滋味变了不少,她不再像当初一样怦然心动,面红耳赤。
莉齐不会忧郁太久,很快她就把伤感的情绪抛到了脑后,露出一个美丽开朗的微笑:“还小姑娘呢,亲爱的神父,我已经是夫人啦。”
罗伯特移开了视线,望向前方,与她并肩而行,话音里始终含着笑意:“好的,莉齐夫人,你不问我,为什么记得你吗?”
“我能小小地希望一下,是因为我长得漂亮吗?”
罗伯特愣了一下,随即纵声大笑起来:“的确如此,的确如此,直到现在,你也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夫人!”
她回敬了一句:“你也是我见过的最英俊和最端庄的康康舞者。”
“啊,真是令人尴尬的往事。”他微笑说,眼中却毫无尴尬之色,“那是我这辈子最像男人的时刻,为了告诉一个小姑娘名誉无关紧要的道理,暴露了自己看过康康舞的事实。回去以后,我向上帝忏悔了好久呢。”
“忏悔?”她听他的语气不像玩笑,好奇地问道,“你真的因为那个舞姿忏悔了?”
“当然不是因为舞姿。”他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所以,我的教育是成功的,对吗?你看上去已经对名誉弃之如敝屣。”
“教育这个词真老气。”她撇了撇嘴,“你明明比我大不了多少。”
“我二十七岁了。”
“好多你这年纪的男人,娶的都是和我差不多大的姑娘。”
“但我不会,莉齐夫人,”他柔声说道,“从我发誓成为教士的那一刻,我这辈子就属于上帝了。”
莉齐不信上帝。她这辈子也闹不清楚,为什么有的教士可以结婚,有的不可以。她不愿意谈论她弄不懂的话题,另起了个题目:“你怎么看出来,我不在乎名誉的呀?那老恶婆跟你讲的?”
“是,也不是。”他没有指责她的不敬,含笑说,“我刚到这个教区,就听说了你的大名。虽然你没有为基督做过什么事,他的信徒却一直念着你。”
“愿上帝让那些人的嘴巴烂掉吧!”她将头一扬,恶狠狠地诅咒道。
罗伯特笑而不语。
莉齐想了想,面色忽然变得有些难看:“那你——”
她不信他是那种落俗的人。
他是她第一个喜欢的人,她到死也忘不了她在舞会上手足无措,是他和她跳了第一支舞。为了安慰她闲言碎语不足为惧,他又亲身示范了粗俗下-流的康康舞姿。
他是一个教士,本该一辈子循规蹈矩,对女人——尤其是未婚少女敬而远之。他却帮她叩开了名誉的牢门,微笑着目送她远去。她相信他不是——兰斯那种人。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罗伯特神父说道,“我还是那句话,教士不是男人,对女人家的事自然也无从置评。”
按理说,这句话说完,就该另起一个话题了。
可他好像很久没说真心话了,非常想要一吐为快,便继续说了下去:“但你也看见了,教区里真正主事的都是男人,聆听忏悔的也是男人。所以,我时常很迷惑,我究竟算不算一个男人。”
“罗伯特,我一直很好奇,像你这样的男人,为什么要当教士呢?你明明可以像唐璜那么风流。”
“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她不假思索地说:“假话!”说罢和他一起笑了起来,“我还没听过你说假话呢!”
罗伯特微微笑了:“那我把真话和假话都告诉你,你自己去判断吧——因为我要活着,亲爱的莉齐夫人,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一出生就含着金钥匙。像我这样的人,想要活下去而且出人头地,最好和最快的办法就是成为一个教士。我这张脸除了比肩唐璜,还有一个作用,那就是取得太太们的信任。你看,即便被派到了异国他乡,人生地不熟,我依然从容不迫,就是因为这张脸呢。”
“这是真话还是假话?”
“请你自己去判断吧,夫人。”他轻吐一口气,继续说道,“可是,当了这么多年的教士,我渐渐发现了这份工作的乐趣。我喜欢上了帮助别人、为自己赎罪的感觉。”
莉齐糊涂了:“可是——你并没有罪呀?”
他笑着说:“谁人无罪?”
莉齐不明白罗伯特的想法。她喝酒,抽烟,无视闺训,她都这样了,都不觉得自己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