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垂着头,花红站在原地,不敢向赫利俄斯的方向投过去一眼,好像他那个方向有什么洪水猛兽,只要她看一眼,就会被这野兽擒住,撕成碎片。
赫利俄斯一言不发,眼底是翻腾的黑色,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心中百感交集,脸上没有半分表情。
如此轻易地就被一介凡人欺骗羞辱,他只觉得荒诞可笑。怒意、被欺骗的不甘和报复心交杂在一起。
半晌之后,他走到花红面前,视线往下,只看见她垂着的发顶,花红似乎没有半点儿要为此辩解的意思。
如此乖顺的姿态,如此瘦弱的一个女子,就是她,在这几天里,将他骗得团团转吗?
“解释一下?”他压抑着怒意问,他想知道她这样做的理由。
花红头压得更低了,“没有什么要解释的。”
“没有?”赫利俄斯被她这死猪不怕开水的架势惹得怒意更盛,冷笑一声。
花红因紧张而眯了眯眼。
“那么,我问你。”他声线冷硬,“毒是假的?”
“嗯。”她微弱的回答从底下传来。
“解药呢?是刚才的饴糖?”
“是。”
花红没有半点儿要为自己辩解的意思,这一切原本就是她刻意谋划的,谎言再怎么美化都成不了真。
毒是假的,解药是假的,婚书是假的,信是假的……所有的东西,都是她编造的,都是她为了自己而捏造的,她找不到借口,也不想找借口。
干脆破罐子破摔。
想到这里,她反而不知从哪里得来了些胆量,猛地抬头,迎上他满是震怒的眼眸,用自己能发出的最大音量,理直气壮地说:
“我告诉你!”
“我就是故意的,故意把你绑起来,骗你、威胁你同我结婚,我就是这样一个恶毒、满口谎言之人——”
身侧有阵强烈的气流袭过,花红的话戛然而止,下一瞬,她清晰地听见墙壁破裂的声音。
噼啪噼啪。
下意识地,花红瑟缩一下,全身不自觉地颤抖,抵着门,想最大程度地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顺着气流和破碎声望去,她看见赫利俄斯的右拳砸到自己身侧的泥墙之上,硬生生砸出个拳头大小的坑,碎屑四溅,稀稀拉拉地落到地面,他拳头上的皮肤出现了点点血痕。
在过去,他一定是要报复回来的,可今天不知怎么回事,无论如何都出不了手,也说不出重话,甚至有些隐隐的委屈,她怎么可以如此理直气壮地骗他?
是被骗更惹神生气,还是因为骗他的人是她更让人生气,赫利俄斯已分不清,也不算分清。
她恐惧的视线让人不悦,拉开距离的动作惹人烦躁。
赫利俄斯不甚在意地收回右臂,冷睨着花红,这是他们初遇时他面上惯有的神色,用冷淡掩饰心中愤怒和失落,她看见了,眼里莫名有些酸。
可花红不愿示弱,该说的话,她现在就要当着赫利俄斯的面说明白。她再也不愿忍受遮遮掩掩,低声下气讨好的自己。
倔强地仰着头,虽然身体在不受控地颤抖了,但花红还是控制自己,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我就是这样品行低劣之人,不过,你也蠢笨得很呢!这么简单的谎言都能骗到你!”
“你——”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就离开我的家吧。”花红咬牙,下最后通牒,“反正你已经不需要解毒了,不是吗?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你从我这出去,我们变回陌生人就是了。”
她眼中有倔强悲伤,嘴上却说着与目光截然不同的狠话,“你现在就给我走。”
赫利俄斯第一次见她如此明确地表达对自己的拒绝,心中起了不甘。她要留就留,喊走就走,他成什么了?他在她这里,到底扮演怎样的角色?
视线相接,时间凝滞。
他们的目光在虚空之中激烈交锋,谁也不愿退让。
“好。”赫利俄斯失望地冷笑,收回眼神,头也不回地,直接推门而出。
没有半分犹豫留念。
花红僵直地站在门边,听他推门,听门砸到门框上的声音,紧紧阖上双眼,无力感和失落感一波接一波地在心头翻涌。
日头热烈,她却全身发冷。
许久后,她才呆滞地指挥着自己的身体,关门闭户,然后再也支撑不住,就着门后摔下来,掩面痛哭。
像幼时每一次受咒骂受打之后那样,花红默默待在门边角落,努力将自己蜷成一团,尽量用双臂紧紧抱住自己,这是她仅有的,可以自由掌控的温暖。
再怎么努力钻营,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能够依靠的终究只有自己。她是不该骗赫利俄斯,可是她并不聪慧,真的想不到好的办法……
她哭,哭离去的,寄托了她很多期望的,虚假的丈夫;
她哭,哭不能坦荡生活的自己;
她哭,哭这不公平的命运。
世间幸福的人有那么多,多她一个又何妨呢!
-
赫利俄斯推门而出,泄气般地大力关门,然后在门口停了一会。
没有任何声音从身后的院落之内传来,没有人追出来,没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