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昤安心头有滚滚的暖流划过,看着孩子柔和而安静的睡颜,她的心也慢慢柔软了下来。本来,半月的提心吊胆,半月的如坐针毡,已经让她心惊胆战地片刻不得安宁,这样的惬意和静好,已是她阔别已久的,更是她在梦中所祈盼的,她宁和微笑,轻轻哄着怀中的孩子,一时也看得入了迷。
梓桑因为生产时的疲劳沉沉地睡了过去,昤安一直陪在她的左右,替她用姜汁擦拭着双手和额头,孩子被秋研抱在怀中,冉月在一旁不断逗弄着孩子,毓书则将刚一盏热茶捧到昤安身侧,悄声道:“娘娘一忙就是一个下午,快喝杯茶歇歇罢,这些粗活交给奴婢来就行了。”
昤安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笑意,她对毓书小声笑道:“光说我,你何尝不是奔波了一下午呢?你快和冉月她们下去歇息片刻罢,我在这儿守着,等陛下那边派人过来了,我再回晗元殿。”
毓书恬然笑着,转过身去将百蕤香洒在铜莲小香炉中,还未等香味弥散开来,就见一个太监满脸堆笑地进了寝殿,身上遥遥地传过来一阵陌生的冷香,倒煞是好闻,惹得昤安也忍不住多耸了耸鼻子。他对昤安行礼毕后,一脸欢喜道:“陛下知道兰贵人生了皇子,高兴得不知怎么才好,奈何病重无法亲自来兰梦殿探视,特地让奴才将孩子抱过去看看。”
昤安见那太监面生得很,但一听是王珩派来的,也不疑有它,便将孩子小心翼翼交到了那太监手中,又吩咐了要好生照看,就让那太监去了。过了大约一刻钟,昤安见梓桑仍旧昏睡,便嘱咐秋研好生伺候,之后就离开了兰梦殿。
刚走出兰梦殿不一会儿,就看见刘苌小跑着过来,刘苌似是要飞起来一般,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见了卫昤安,连行礼也是呆着喜气的,昤安遂笑道:“瞧把刘公公乐的,连皱纹都撑开了呢!”
刘苌笑道:“娘娘惯会取笑奴才,奴才高兴,陛下更高兴,这不,正命奴才将小皇子抱过去给陛下看看呢!”
昤安脸色骤变,只感到一阵滚雷噼噼啪啪地炸到了自己眼前,她脚下和身上俱是一软,整个人便栽倒在了毓书的怀里,再抬头看看毓书还有冉月,主仆三人俱是面色如土,惊惧交加。刘苌忙上来帮衬着扶住卫昤安,昤安顾不得那么多,一把揪住刘苌的衣襟,一双眼睛几乎要立刻喷出火来,她厉声问道:“你方才说什么?再一字一句地跟我说一次!”
刘苌不明就里,仍旧讷讷地说:“陛下吩咐奴才将小皇子抱过去……”
昤安的眼前时暗时明,只觉得被人溺在了水里,她慌慌张张地从毓书的怀里挣脱出来,发出了从未有过的凄厉的吼叫:“快!快!找到刚才那个太监,救小皇子要紧!快给我去找!”
一语破出,百鸟惊飞,无数细密的雨拍打在昤安的脸上,她的身后是慌忙离开的毓书和冉月,刘苌如同木头人一般立在当地,很快猜出了事情的原委,一时急得满脸红涨,大喊一声“阿弥陀佛!不得了了!”也追着毓书和冉月跑了过去。昤安一个人跌坐在雨里,孩子的乳香还留在她的怀里,好不容易才冲散了她胸腔中连日以来的血腥和烦闷,可就在这一刻,那种松快和明朗尽数瓦解,漫天的雨,将最后一点明亮冲刷而去。
孩子,是在半个时辰后被找到的,当莫有灵从荒芜的草丛中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气绝多时,连绵的雨丝钻进他的襁褓里,流淌进他软软的嘴唇还有耳朵里,蜿蜒着,似是在这个幼小的生命身上寻找着它们的轨迹。他浑身冰凉,脖子上留着青紫的掐痕,明显是被人掐住脖子才窒息而死的,宫里的野猫蹲在孩子小小的身体旁边,用沾满泥土的爪子轻轻拨弄着孩子的头,满眼都是阴阴的光。
当毓书和冉月将这段话转述给昤安的时候,昤安木木地坐在晗元殿正殿门口的门槛下,一双眼睛淡淡凝视着天空,似乎在等待着它一点一点暗去,里面是模糊莫辨的情绪,像一个沙哑的质问一样,看得人浑身发凉。尽管毓书和冉月已经尽力修饰辞藻,那些话仍旧像是钉子一样,一颗颗都钉在了昤安的心坎上,她仰着头,泪水从她的眼眶里倾泻出来,一滴一滴地融进绵软的地毯中,她却仍旧是木木的表情,带着疲累的姿态靠在门上,像是已经用干了一世的力气。殿前的庭院里,晗元殿的宫女太监密密麻麻地跪了一地,在雨里不住地叩着头。
冉月捂住自己的嘴,尽力不让自己的呜咽声发出来,她在昤安身边十余年,陪伴着昤安一路长大。在她的印象里,有微笑的昤安,有害羞的昤安,有愤怒的昤安,也有俏皮的昤安,算来算去,却唯独没有哭泣的昤安,她只是在昤安的母亲的忌日之时,听到过从昤安的屋中传来的抽泣声,但是昤安的眼泪,这是她十多年来第一次见到,更遑论毓书和莫有灵,他们都静静地沉默在当地,没有人能够回应昤安此刻倾泻的悲伤。
昤安好似突然想起什么,突然起身一路狂奔起来,毓书冉月还有莫有灵急忙撑了伞追随出去。待到昤安终于跌跌撞撞地跑到兰梦殿的时候,远远在门口就听到里面一片混乱,她飞一样冲到寝殿里,只见孟梓桑披散着头发,怀抱着死去多时的孩子半靠在床边,眼神定定地凝视着窗外浑浊的雨,眼里如同盛了两汪死水。秋研早已哭成了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