昤安抿一口青花盏中的碧螺春,沉默了片刻才道:“帝后大婚是大事,是该慎重着些。”
秦青看一眼昤安,又谆谆嘱咐道:“说起那孟家小姐,我可听宫外头好多人说起过,他是孟寒林的独女,又是才出生就没了娘亲,所以孟林寒对她十分溺爱骄纵。孟寒林不愿让她在河西忍受黄沙之苦,所以自打出生没多久便被养在了洛阳,在温柔乡之中长大,听说是个很有脾气的主儿呢。往后她接管后宫,难免会不如贤妃心细,若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你也多担待些,毕竟她身后是孟家的势力。如今孟家风头正盛,连圣上都得给孟寒林几分薄面,你能让着孟小姐便让着罢。”
昤安轻轻扯扯嘴角,做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孟小姐是圣上的皇后,而我只是寄居在宫中的命妇,她哪里能跟我有什么冲突。”
秦青倒很是担心:“话虽如此,可你还是得小心些,你如今到底还住在未央宫内,嫔妃之间争风吃醋的事情难免会波及到你,总之你万事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就是,千万别往这滩浑水里趟。”
昤安给秦青倒了一杯茶,口中淡笑道:“好,那我以后就做个哑巴和聋子,凡事一问摇头三不知。”
冬正凛,风已劲,昤安往身边的紫砂小炉里又添了一把茉莉花,将火,看着袅袅如雾的白烟慢慢蒸腾着拂过自己的手掌,几瞬之后便消失不见。
她微叹一声,苦涩道:“秦青你知道吗?我嫁给王珩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冬天。”
秦青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只抿着茶呆呆看向她。昤安惘然而笑,只是叹道:“没事,我只是觉得时间过得真快,恍恍惚惚地,竟然已经四年了......”
冬月二十二很快便来了,这一日,整个未央宫都苏醒地很早,不到卯时就有成群结队的宫女捧着漆盒和摆件往椒房殿里跑,礼乐和丝竹的声音在辰时准时悠悠开奏,皇后的九凤香云纱华盖轿辇早早地就停在太和门口准备前往太傅府迎亲。整个未央宫都是繁杂仓促的,层层叠叠的脚步声压在永巷的石板路上,似是正唱着一首失了调子的歌,红绸和大红灯笼绣球在未央宫的各个角落被装点起来,喜庆地有些执着。
霍羲桀不到日出便前往社稷庙和天地坛祭拜社稷神和天父地母,贤妃苏絮含和昭仪魏寒漪亦早早起床梳洗,换上嫔妃的品阶吉服前往椒房殿恭候皇后凤驾。
可宫中众人之中,卫昤安比他们都更急迫一些,依着大齐的律法,她身为命妇之首,需要在辰时二刻便出宫前往皇后所在的太傅府,先给皇后敬茶,再带着朝中的一干命妇们先贺皇后的册封之喜。皇后受完命妇们的朝拜之后方可上凤撵,接着前往天地坛与皇帝同行祭拜礼,并在此由礼官再宣封后诏书,而后帝后一同前往长安的城楼上接收百姓的叩拜嘱咐,再由九十八位官家子弟沿途引路进入宫,此时已至傍晚,便到了帝后举行合卺礼正式结为夫妻的时候。
悲催的是,这样一套繁琐又复杂的礼仪,昤安作为命妇之首必须始终跟随在皇后之后,以示皇后为天下妇人之本的意思,她哀哀叹气,还是觉得大梁的封后典礼更为简便轻松。哪怕人已经站到了太傅府的庭院之中,她依旧对今日一天的奔波劳苦心有余忧。
她站在一干命妇的最前方,一身庄重繁复的柳黄纹如意头吉福和累累的云鬓钗环衬得她愈发威严赫赫不言自威起来,她一直沉默地以眼观鼻,直到一个陌生的声音悄然而出:“怀后殿下万福金安,皇后娘娘已经梳洗完毕,还请怀后入内敬茶。”
昤安微微点头,依言垂目而入,进门后才走了一半,便听见一个娇俏又凌厉的女声自珠帘环绕的内室之中遥遥传来:“听说从前大梁的皇后朝服都是十二褶的裙子,怎么到了本宫这里便只有十褶了?这裙子委实也太过简单了些,呆呆板板的,怎么看也不觉着好看。”
“我的娘娘啊,这还不好?这可是少府的女工们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绣出来的呢,是用了波斯的金线和蜀中的云蚕丝做出来的。你看着上头的凤凰绣得多好看啊,这可是皇后才能穿的朝服,是多少女子盼也盼不来的呢!”一个有些苍老的女声道。
昤安只管低着头往内室走过去,时候的女官为她拉起珠帘,她低着头慢慢靠近那身着正红金凤朝服的女子,随即稽首拜道:“臣妇给皇后娘娘请安,愿皇后娘娘万福金安,长乐未央,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如此熟悉的拜词和语调,从前皆是为她而言,可从今以后,这些荣耀和尊贵,都将属于自己眼前这个女子。
孟兰因转过身来,却不叫她起身,只是道:“你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
昤安依言抬头,目光在这一刻与孟兰因骤然相触。
孟兰因长着一张极是妩媚鲜艳的脸,很有几分明妃温意嘉的味道,一张丰满而圆润的脸如新荔般润滑白皙,眼似水杏,腮若新桃,樱桃小口艳红似染,浓黑如墨的秋波眉衬地一张脸更加明媚娇艳,一头乌发茂密而顺滑,很像是在洛阳那种温柔之乡长出来的女儿。她神采奕奕,身形丰腴,颇有几分权贵之女的气场和凌厉。
这就是孟兰因,霍羲桀的妻子孟兰因。
昤安垂下目光,恭顺低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