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夫人道,“昨日婚宴想必十分热闹?听说一百零八抬的嫁妆将一条樱桃斜街都堵住了?”这两个继子跟她隔了一层肚皮,全然没有一丝血脉关系。然而说到底,吴家是否兴旺主要还是看两个儿子是否有出息。她再有本事,只是没有生出儿子来,如今也不得不靠着继子。所以听见庶子要入京,既是高兴又是不耐,心态颇为微妙。
阮夫人自然明白。女子嫁得好固然重要,但在婆家的位置却也要看娘家是否得力。她跟颜氏一样,跟两个哥哥隔着一层,却又不得不依靠着,这种心态也是十分微妙的。
“哪儿呀。汝阳侯到底是不在京中,借着东阳侯的府第开宴,总归是不便。倒是听说郡王府本想大办——毕竟是长女,虽则是庶出,到底也是在王妃膝下养了几年的。不过呀,郡王世子刚过了年就病了,去了庄子上,所以王妃也就不好大办了。嫁妆虽然多,请的宾客倒都是亲戚。否则大嫂必然也得去的,哪儿还用问我呢。”
李氏淡淡一笑,没有说话。这个小姑子,她刚嫁进来的那两年就对她挑头挑脚的,如今做了国公夫人,自然更嚣张了,哪次回娘家都要刺她几句,大概已经养成了习惯。幸而丈夫这些年的官职一直在升上去,否则这样的话还有得听呢。
颜氏咳嗽了一声,打断女儿的笑:“世子这是怎么了?不是去年夏天好些了么,怎么这大过年的又病了?”
“说是天寒,又受了风。”阮夫人抽出帕子掩口继续笑,“这是王府说的,不过倒是听说,郡王又赏了个十七岁的丫鬟给世子。”
绮年看着颜氏脸上瞬间露出了然的表情,在脑子里绕了两三圈才觉得摸到了点阮夫人的意思。这莫非是说,虽然王府对外说世子是受了风,其实世子却是因为动了老爹的丫鬟才病的这一场?当然了,究竟是勾搭丫鬟的时候受了惊所以受风,还是因为勾搭丫鬟被老爹打了,那她就猜不到了。
瞄一眼周围众人,吴知霄低头吃饭,神情淡定;知霏和连章到底年纪小,完全一脸懵懂;知雯和连波也低着头,可是脸上微微都有些红,看来是都明白了;倒是吴知雱,眼珠子转来转去,看那样儿居然好像也明白点什么似的。
“本来王妃是想大办的,可是这么一来,若是再大宴宾客的,就怕有人说话了。唉,这继母是难当的,不是自己肚皮里爬出来的,到底隔了一层,但凡有些差池,就要有人议论了。”
这倒不是在刺吴若钊,而是阮夫人自己的亲身感受。说来她倒是最像颜氏的一个,连只生女儿不生儿子都像。两个儿子全是阮海峤的宠妾苏氏所生,平常里要是一个疏忽,苏氏就到阮海峤面前去做张做致,着实难对付。阮夫人说了这几句,自家倒有些伤感起来了。
颜氏看女儿一眼,微微叹了口气,将话题转开,问起阮盼。阮夫人这才转悲为喜:“前年不是请了个教养嬷嬷来么,也真是生生的拘了几个月,听到能去庙里住几日,倒是欢喜得很。”
颜氏微笑道:“那孩子礼数周全的,还要请什么教养嬷嬷,没的养古板了倒不好。”
阮夫人叹道:“我也看了心疼,只是老太君执意要请。我想着,再过十几日就是上巳节,盼儿也就回来了。到时候大嫂带了孩子们都去,还有外甥女儿和外甥,都好生出门玩一天。”
上巳节是三月初三,这一日都要出门踏青,就是闺阁女儿也是一样的。从前还要去河边洗浴呢,只是如今已经不流行了,只是踏青游玩而已。
听见出门踏青,连吴知雯眼睛都亮了亮,绮年却稍稍皱了皱眉。她和乔连波都是父母双亡才来舅舅家投奔的。乔连波是父亲刚刚死了半年,她则是母亡未满三个月,按理说都不宜出门的,阮夫人却像是根本没有想到一样。再说她穿的衣裳,颜氏和李氏都选了素色的衣裳,孩子里除了吴知雯之外也都没有沾红,倒是阮夫人,穿着大红绣金的衣裳就来了。进了门之后就是叽叽喳喳说婚宴说选秀说郡王府的八卦,却没有一句问到两个过世的姐姐。就算自己的母亲和她是异母的,那乔连波的母亲可跟她是同胞姊妹,居然也没有问几句落几滴泪,还真是有够可以的。
颜氏却笑着点了点头:“这主意不错。”慈爱地看了乔连波一眼,“连波也该出去结识几个朋友。到时候让雯儿和盼儿好生带着她走走。”转眼看见绮年,马上补了一句,“绮儿也是一样。十三了,也该出去露露面。”
绮年放下筷子站起身:“外祖母恕罪。绮年父孝未满三年,母亲过世才三个月,似乎不宜出门。”
厅里的气氛微微一滞。乔连波迅速低下头,眼圈又红了,蚊子一样轻哼:“连波也……”
颜氏眉间出现了一道川字纹,有几分不悦地放下了筷子。吴若钊倒是十分欣慰地看了绮年一眼:“无妨,绮年年纪还小,倒也不急着出门。”
颜氏心中更是不悦。乔连波比绮年还小些,说起来父孝未满一年也是不宜出门的。但京城的上巳节也是各家贵女们交往的好机会,尤其跟着阮夫人,那见到的都是高门贵女,乃是大好的机会。若是绮年不出门,连波自然也不好出去。
“且再说罢。”颜氏沉了脸,终于还是只说了这么一句。阮夫人见母亲面色不悦,倒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