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仁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她麻木地跪在地上,听着陈垣一字一句认真地念,圣旨很短,她依稀听到了齐景之的名字。
以她当日在俞林殿上那副非齐景之不嫁的模样,此时此刻,应该欢欣鼓舞才对,可当陈垣把圣旨递到她面前,她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她的脑海里,全是方才在屋内看到的景象。
仵作说春儿是溺水而亡,可她的身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伤痕,而且颜色深浅不一,明显是旧伤又添新伤。
她的心里一团乱麻,连陈垣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阿和绝不至于哄骗她,眼下需要找人重新验尸,可放眼四周,她竟想不到有谁可以求助,十岁那年后,她第一次有了无力感。
思来想去,她只能来了乾清宫。
门口的小太监不敢怠慢,轻声告诉她皇帝正在里面接待使节,她静静地站在外面等,里面时不时传出几声爽朗的大笑,听在她耳朵里格外刺耳。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炷香的时间,或者更长,一个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他很明显是异族人,窄袖上衣,小口长裤,头戴一顶胡帽,上唇留着一层胡须,从样貌上看却是极为年轻。
从她身边经过时,那人有片刻的停留,眼睛上下打量着,眼神里的审视让她如芒在背。
“三公主,陛下请您进去。”陈垣适时出现,将她从强烈的不适中解脱出来。
“筠儿是来谢恩的吗?”一看见柴熙筠,皇帝便开口问道。
看着父皇脸上的笑容,她心里的疑惑更深,不知先前齐景之避开她和父皇讲了什么,竟使他对这桩婚事的态度完全转变。
可她此次前来,却不是为了这件事。
她手里捏着那块玉佩,看着上面的人,突然有些犹豫。前事历历,赵王与父皇,毕竟是兄弟,这事他能下几分决心,全然未知。
可是事到如今,牵扯到皇亲国戚,阿和不宜再插手,她一个人的力量终归有限,事情最终还是会摆到父皇面前,等他裁决。
于赵王而言,他是兄长,可于天下百姓,他是君,是天,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自古宜然,即使是皇亲国戚也概莫能外。
他纵然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也该是一个英明的君主。
于是她从袖中掏出玉佩,呈上案前,将查到的事和盘托出。
皇帝的脸色晦暗不明,他凝视着那枚玉佩,久久没有伸手去拿:“你先回去,此事我会派人去查。”
“父皇……”柴熙筠还想说些什么,看见皇帝已经拿起桌上的奏折,又咽了回去,施了个礼退了下去:“那女儿等父皇的消息。”
出了殿门,她依旧惴惴不安,悬着的一颗心久久放不下,即使全力劝说自己除了此道别无他法,终究是难以平静。
她回头望向乾清宫,从这个视角看过去,大殿只剩一个角,那里是整个大周朝的中心,坐在里面的人,大笔一挥,便能决定万千黎民的命运。
包括春儿的,也包括她的。
“在想什么呢?我的三公主。”一张男人的脸突然凑到近前,柴熙筠毫无防备,吓得连连后退。
那人却不依不饶,欺身上来,脸距她不过半尺:“公主这样美丽,跟我回去,做本王的王妃可好?”
看清了眼前的人正是方才在乾清宫撞见的男子,言语无状,柴熙筠身上的不适再度袭来,他既然自称本王,想必有些身份,她不想与之有过多牵扯,便又后退几步,再次同他拉开距离,“请自重。”
他却不肯轻易放过她,大步朝前将她逼到墙角,凑到她的颈间,深深吸了一口:“好香啊。”
深感被冒犯,柴熙筠怒目圆睁,脸气得通红,抬起右手,朝着他的脸狠狠地扇过去:“放肆!”
那人却眼疾手快,一把将她的手按在脸上,轻轻地抚摸了几下,脸上荡漾着笑容:“有脾气,更好。”
柴熙筠一阵反胃,两只胳膊胡乱地推搡着,想要从他的禁锢下挣脱出来,无奈力气实在悬殊,最终只是徒劳。
此时她大脑飞快运转,努力想着脱身的办法,却突然听到前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赫连王子请自重。”
赫连?她突然想起前世,她的二姐柴沅儿远嫁塞外,嫁的正是赫连一族,然而不出三个月,便化作一具冰冷的尸体,被人送了回来。
“你是赫连炎?”
赫连炎刚被身后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回头却看见她眼神一变,突然锋利了起来。
“怎么,公主认得我?”他嘴角勾起一丝笑,戏谑着问。
说话间,一个身影横插在赫连炎和她中间,将她稳稳护在身后。她该感谢有人来解围,可偏又是他,沈修远。
“大周礼仪之邦,还请王子入乡随俗。”柴熙筠有些意外,他一向待人温和,倒是难得见他说话带刺。
说完,回头俯身,朝她作出一个请的姿势:“臣送公主回宫。”
柴熙筠固然对沈修远满心的厌恶,但也不至于看不清眼前的形势,什么都没说,在他的护送下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留步!”刚走到宫道上,她便做了一个手势,将沈修远拦在身后。
沈修远果然停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