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简上写着“关寄舟”三个漂亮的大字,邬斯衡颔首,道:“这位是关家的大公子。”
“这是在为关公子未来的仕途铺路啊,”邬谌若有所思,“我记得这关家以前是和沈兄走得很近?好像以前还与云儿定过娃娃亲。”
邬斯衡抵在茶杯壁上的手指微动,不动声色的看向李琡。
李琡道:“是啊,这关家既然能与沈将军交好,定也是个清正的,我们可以与之结交,也算是为了照顾沈将军的人情。”
邬斯衡垂眸不语。
邬谌点头:“确实,如今这朝廷,忠臣得来不易啊。那明儿就让长聿亲自上门回礼吧。”
说罢,他又道:“说起来,元日那晚街上热闹,咱们一家人出门去逛逛吧,这样的盛会可不多见。”
橙黄色的天幕点缀着薄薄的云,慢悠悠的飘过这一方天地。
湖面倒映着落日的余晖,茶香四溢。
*
接下来的几日,沈云降过着与第一日如出一辙的生活。
撇开邬施礼这个人不说,他确实学识渊博,沈云降随便念一句诗,他便能答出它出自哪里,何人所作,对诗句和文章的理解也相当透彻。
邬斯衡自不用说,他每日布置下去让她抄书的任务,她有时挑灯至亥时才能全部完成。而且所抄书简的量是逐日增加的,他不满意的还要重新抄一遍。
沈云降万万不敢马虎。
这一周过去,她的字也有了点模样了,晦涩的诗呢,也能背出几句来。
到了元日那天,沈云降带着两人的教学成果找李琡。
李琡欢喜的不得了,当即抱住她,亲了亲她的脸颊。
“正好,我给云儿置办了许多好看的衣裳,云儿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咱们一起去逛元日。”
沈云降答应下来,又想到,去年的这个时候,她还在与家人在一起呢。
不过转瞬,物是人非。
李琡看出她的失落,揽过她的肩膀,轻声道:“我们一家人一起去。”
她闭了闭眼,回抱李琡。
是啊,她现在也是有家人的。
她是不是,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孤单了。
*
临行前,邬斯衡来接她。
桃雨为她梳了个俏皮又可爱的发髻。李琡准备的衣裳大都是价值不菲的,沈云降挑了件绯色的,腰间绾着一条亮晶晶的罗锦,又披了件大红色的兔毛披风。
她年纪小,就适合这样活泼亮眼的装扮,桃雨看后满意的将她送出门。
此时天光尚且亮着,天空灰蒙蒙的,坠着小雪。
他们往前院走,雪粒堆了邬斯衡满肩,稀薄的月光拉长他模糊的影子。
沈云降跟在他身后,玩起了踩影子。
忽地,邬斯衡停住脚步,回头看她。
她端正地站在他的影子里,睫毛上都是细碎的雪,问他:“怎么了?”
“待会儿跟着我。”
他说。
沈云降一怔,随即漾开了笑,“好。”
两人继续往前走。
沈云降想起之前的道听途说,小跑着与他并排走,侧目看他,“之前的事,邬伯父帮你处理好了吗?”
她被冻得微红的脸庞映在邬斯衡眼底,飘飘悠悠的小雪后,他点了点头。
这本是桩不可告人的秘事,沈云降也没想过要问的多清楚,但紧接着,邬斯衡的声音挟风而来。
“但罪是我的。”
沈云降略一思考,忽然笑开了颜,半开玩笑对他道:“那我们一样了。”
“我也有罪。”
这个字眼如此沉重,却被她就这样轻飘飘的加在自己身上。
长廊上五步一盏的降纱灯打下暖黄的光晕,两人的影子聚在脚下,她的步履停滞。
从此长夜寂寂,风声顾盼耳际,她的眸中只有他一人。
“可是你告诉我,我无罪。”
明亮而斑驳的灯光如昼,落在她身上,“我便信你,我无罪。”
邬斯衡还在看她,垂落身侧的手忽然被牵起,他垂眸看去,小姑娘白皙泛粉的指尖并不完全的握着他的手掌。
像夏日的云,又轻又暖。
两片冰凉在此刻便化了,化作融融暖意涌至全身,虽然不切实际,但邬斯衡就是感受到了。
“我告诉你,你也无罪,你若信我就好了。”她道,“你若不信也好,未来还很漫长,你有的是时间和我一起赎罪。”
她握紧他的手,问,“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