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竟有种暴风雨终于来袭的“踏实感”。
从一开始,她便知晓这场宴会是冲鱼家而来。父亲如今位极人臣,陛下那双眼睛可盯得紧,唯恐他与哪位重臣结了亲,危及皇权。而把自己远嫁漠北,百利无一害。
她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笑意,缓缓起身,迈步走到大殿中央提裙跪倒,双手覆于身前,脊背挺直,嗓音清冽。
“臣女鱼听雪,叩拜陛下、皇后娘娘安。”
“你便是鱼听雪,”西楚帝赞许地看了眼鱼言哲,“丞相果然教女有方。端庄典雅,天姿国色,竟比公主还要夺目两分。”
“陛下谬赞,小女怎敢与公主殿下相提并论,”鱼言哲微微颔首,面沉如水,又朝着欲起身的鱼母摇了摇头。
西楚帝爽朗一笑,“你啊你,总是如此谦逊。太后可是对鱼听雪赞誉有加,贞静柔婉,进退有度,可堪太子妃。”
鱼听雪心里不由浮起一丝冷笑,面上却不显毫分。
拓拔晗看着她跪得笔直却透着一丝倔强的身影,意味不明地举杯与鱼言哲碰了下,笑言道:“鱼丞相果真教女有方,令千金颇有您的风骨。”
鱼言哲冷哼一声,一个正眼都未给他,珠玑道:“漠北也知晓风骨二字?”
拓拔晗呵笑一声,自顾自又添了杯酒,醉意朦胧。
“鱼听雪,你可愿代替公主前往漠北,结两国之好?”西楚帝高坐上位,威仪无双,一双眸子温和却极具压迫感。
鱼听雪秀眉微蹙,神情间略带惶恐,俯身恭敬回道。
“陛下恕罪,臣女实在惶恐,臣女出身低微,远不及公主殿下风姿绰约。若代替公主和亲,唯恐被认为是轻视慢怠漠北,若因臣女而伤了两国邦交,臣女万死难辞其咎。”
语罢重重拜倒在地,言语、行为无一人能挑得出错来。
她自小便是上京世家小姐表率,规矩、姿仪无一不是万里挑一,这番话滴水不露,竟堵得西楚帝一时默然。
拓拔晗眼底浮现一丝讥讽笑意,这鱼家女分明是嫌弃漠北贫苦,教化未开,可竟能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出此等冠冕堂皇之话。
中原人,果真虚伪!
西楚帝淡淡看了一眼鱼听雪,又转头看向鱼言哲,“鱼爱卿以为如何?”
鱼言哲从席间迈出,掀袍跪倒在鱼听雪旁边,神情如出一辙的惶恐。
“陛下恕罪,小女所言正是老臣所虑。为国尽忠自是每位子民的义务,可小女实不敢与公主殿下明月争辉,唯恐怠慢了漠北,不能替陛下分忧啊!”
众人默然。
这鱼家父女俩口口声声“陛下恕罪”,将公主高架云端,自身贬入尘埃,可所言皆在驳回陛下要她替嫁的意思,全然看不出顺承天意。
“陛下,丞相所言极是,我等代漠北求娶的是西楚公主,绝非朝臣之女,”络腮胡使者面露不满,起身朝西楚帝行了一礼,忿忿不平。
西楚帝突然起身走了下来,顺道扶起了鱼言哲,示意鱼听雪也起身,眼睛微眯着,叫人看不出情绪。
“鱼听雪就是西楚公主,封号昭宁,”又转身看向拓拔晗,“二王子以为如何?”
使者还要再辩,被拓拔晗一把按了回去,他眸子微眯,起身朝皇帝颔首道:“并无异议。”
“鱼爱卿以为呢?”
鱼言哲眉头紧皱,欲再开口时,被鱼听雪拽了下,便一甩袖回了席间。
西楚帝面不改色地走回上首,大手一挥,歌舞再度响起。
宴会结束,宾主尽欢,唯有鱼丞相夫妇沉着脸拂袖离去,鱼听雪紧随其后。
***
戌时一刻,东街大使馆。
“二殿下,您为何要拦我,西楚帝分明未将漠北放在眼里,竟只是用一朝臣之女打发咱们,老子咽不下这口气!”
络腮胡使臣目露凶狠,一拳砸在桌子上,茶盏掉下桌子,碎裂一地。
拓拔晗仰躺在檀木椅上,双腿架在桌上晃着,闻言一脸不耐,“西楚帝就是瞧不起漠北,你想如何?”
他轻嗤一声,“你又能如何?”
“难道你能在大殿之上指着他鼻子骂,一刀捅死他吗?”他一把将手边茶盏砸了过去,使臣不敢躲,恰好砸在脑门上,瞬间出血。
“蠢货,还不滚去传信回漠北!”
络腮胡战战兢兢站起身,都不敢擦去额角血迹,声若蚊蝇,“属下愚钝,还望殿下指点。”
“西楚皇帝不愿将公主嫁于漠北,你以为只是单纯舍不得?只怕是已经兵强马壮到连面子功夫都不屑做了,再过不久,便要马踏漠北。”
络腮胡一脸震惊,随后虎步夺门而出。
拓拔晗招了招手,身后无甚存在感的荆乌上前,“安排得如何了?”
“殿下,已全部联络上。”
“走吧,去见见。”
拓拔晗收回修长双腿,从后门走进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