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晗替他添了杯酒,又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鱼言哲低眉敛目,沉默了半晌,又端起酒杯仰头喝掉,目不斜视问道:“此次与西楚联姻的是哪位王子?”
拓拔晗心下轻叹,果然是问这个。不然这个中原百年世族子弟,堂堂西楚丞相,是绝不屑与他这么个漠北野蛮人闲谈的。
作为自傲的中原人,他可以瞧不上漠北,可以不与拓拔晗交谈,但作为一个女儿即将远嫁的父亲,他不可以。
“自然是大王子了,”拓拔晗语气淡淡,拢着袖口倚在座椅上,神情莫名,“大哥将来是要继承王位的,怎么着都不能玷污了您的女儿。”
“他叫什么名字?”鱼言哲沉默了一瞬,又问道:“大王子性子如何?”
“拓拔宣,”他一停顿,眉头微微拧起,似是不知如何作答,最终也只说了两个字。
“尚可。”
鱼言哲转头看他,正要追问如何个“尚可”,这时西楚帝也踏入殿内。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待西楚帝落座,才又坐了回去。
“各位这几日休息得可好?”西楚帝温和开口,似是关怀备至。
拓拔晗坐直了身子,颔首笑言道:“太安城繁华无比,我等玩得很好,休息得也很好。”
“未曾怠慢你们就好,”西楚帝抬了抬手,内侍急匆匆传唤。丝竹音再起,舞娘亦从殿内莲步轻移至中间起舞。
众朝臣推杯换盏,宴席间弥漫着酒香,分外嘈杂,鱼听雪百无聊赖地转着腕间的镯子,觉得有些胸闷,便悄悄溜出了殿内。
冷风扑面而来,胸口的沉闷一驱而散,昏沉的脑袋也瞬间清醒。
今日的宴会依旧在朱雀楼举办,六层阁楼在夜间像一头匍匐未醒的巨狮,静静地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鱼听雪提裙向六楼走去,那里是整个太安城最高的地方,可以俯瞰全城,每当逢年过节登高远望,煞是好看。
等踏上第六层,她已经气息紊乱,稍作歇缓,抬脚走向栏杆处,张开双手,冷风肆意地扑进怀中。
嘴角微微勾起,抬头看向漆黑的天幕。
冷白圆月高悬,三两颗星星闪烁在周围,清冷银霜自天际洒落,映照得周遭景物清晰可见,远处则是此起彼伏、影影绰绰的各大宫殿。
一层殿内的喧嚣不再,整个世界仿佛安静得只剩自己,她神情变得淡然,又似是冷漠,负手立于栏杆处,冷风吹拂得裙摆飞扬,孤寂又恣意。
黑夜无人处的鱼听雪,才是真正的她。
没有刻意的端庄姿态,亦没有温和笑意,似是一把闭了剑鞘的利剑,只待一朝出鞘,锋芒自露。
拓拔晗走上六楼看到的便是一副这样的画面,少女单薄高挑,发丝在空中飞舞,圆月悬于她头顶,狂傲又清冷。
他站在原地愣了神,呆呆地看着鱼听雪的背影。
身后的脚步声让她回过了神,转过身来,整个人又成了克己守礼、温和端庄的鱼家听雪。
“殿下,”鱼听雪微微颔首,然后不再言语,亦不追问为何他也登上了六层。
拓拔晗轻咳一声,心中有点失望,至于为何,他也说不上来。
他抬脚走向栏杆处,远方的太安城万家灯火,尽数纳入眼底。
盛世之景,大抵如此吧。
漠北何时能有这样的盛世呢?
他双手撑在栏杆上,又慢慢握成拳,眸底晦暗不明,整个人阴沉下来。
鱼听雪没空去管他想什么,福了福身,转身欲走。
孤男寡女夜半待于一处,于礼不合。
迈步走至楼梯处,正要抬脚下楼,拓拔晗突然出声,在寂静无比的夜里格外清晰,“你可愿与我合作?”
鱼听雪微微一顿,接着踩在了楼梯上,心底暗叹。
她不过就是个小小女子,为何一个两个总要为难她?
皇帝要她盗取漠北边防图,拓拔晗要与她合作,可几个人给过自己选择?她又有几个脑袋去替她们做事?
“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