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路无话,送她到寝宫后他便离开了,一向轻快的步子带上了几分沉重。
鱼听雪站在宫门口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了拐角处,摇头轻叹。
平常百姓渴慕生于帝王家,享金玉满堂,万人尊崇,可皇室子弟却也有说不出的苦楚。在这里,父子离心,兄弟阋墙,徒留表面的光鲜亮丽。
在帝王宝座面前,亲情仿佛也不是那么重要了。先君臣,后父子,真真是无错的。
圆月被乌云遮蔽,宫殿翘角处雕刻着的百鸟朝凤影影绰绰地并不真切,鱼听雪仰头发起了呆,冷白月光刺得她眼睛有些酸涩。
她离家已经近五个月,也不知远在千里之外的父母亲身体好否。还有戍守玉门关的兄长,若是来日西楚与漠北开战,他又该如何。
“唉。”她收回视线,抬脚走进了殿。
院内没有多少宫人,也并不明亮,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上,隐约可见凸起。她突然停了下来,四周张望着,随后狡黠一笑,竟做出了一个与她极为不符的动作。
她脱掉了鞋子!抬脚走上了鹅卵石小道。
凹凸不平的鹅卵石扎得脚底略痛,可她面上却不见一丝不适,反倒有几分畅快。
她之前尚在家中时,若是胸中烦闷,便会脱掉鞋子去鹅卵石小道走上一遭。脚底板是遭了些罪,可心中苦闷却会散去一些。
她低头走着,月光将她的身影拉长,不知不觉便到了头。一抬眼便看到山奈等在尽头,此刻正一脸不赞同地看着她,看样子她刚才的行为被她看个彻底。
“小姐,你又给自己找罪受!”说着便蹲下身,将手中提着的鞋子往她脚上套。她低低笑了下,将她拉了起来走向寝殿。
“好啦,就这么一回。”
山奈却一脸不信任,脸颊气得鼓鼓得,“小姐你每次都会这么说。”
鱼听雪讪讪笑了下,有些心虚。山奈同她一起长大,年龄尚比她小些,却一直像个姐姐似得照顾她。
她不懂诗词歌赋,不懂谋略纵横。她只知道她的小姐要孤身一人来这个陌生的地方,所以她便离开家人,随她奔赴漠北,她只知道她的小姐遭了罪,所以她便要一直叨叨。
只是今日她倒没如何唠叨她,反倒一脸古怪,鱼听雪转头看她一眼,调侃道:“今天不当老妈子了?”
“小姐!”山奈作势要掐她,她一侧身躲了开,做了个鬼脸,三两步跑进了寝殿。只是一进去便知晓她为何一脸古怪了。
多日不见的飞鸢正抱着剑坐在桌前,听到动静才睁开眼,眸子深沉如不见星月的漆黑夜空,冷淡又逼人。
鱼听雪并未有太多意外,懒懒地靠在门上,山奈在她身后探出个脑袋。她挑眉问:“有事?”
要知道飞鸢若非有事,便鲜少出现在人前。此刻这架势,倒像是等了她许久。
飞鸢没有答话,眼神一转看向山奈,山奈被吓了一跳,抓着鱼听雪的袖子紧了紧。
鱼听雪心下了然,拍拍她的手,轻声道:“山奈,天色不早了,你去休息吧。”
“小姐~”她还哼唧着不想走,眼神一直偷瞄飞鸢,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
“去吧,”她把她往门外推,山奈最终还是拗不过,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寝殿。
她抬脚走了进去,坐在了飞鸢对面,抓起晾好的茶壶倒了一盏,淡淡道:“有何事,说吧。”
飞鸢沉默了半晌,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她,敛着眼皮道,“太安城来的。”
鱼听雪接过看了眼,信封上面无字,显然不是父母寄来的,那便只有一人了。她搁置在一旁不去拆开,抬眸看向她,“陛下有何指示?”
飞鸢将“山鬼剑”放在一旁,抬手蘸了点茶水,在桌面上写下三个字。
边防图。
果然如此。
鱼听雪心下冷笑,她才来漠北不足两月,西楚帝便迫不及待地要边防图了。看来西楚发兵漠北,也时日无多了。
“我知道了,”她喝了口凉茶,“只是我根基尚未稳固,那东西我还接触不到,不过我会多加注意的。”
飞鸢点点头,嗓音淡淡,“尽量快点。”
说着她又掏出一个瓷瓶放到她面前,“解药。”想了想又补充道:“虽是有解药,但毒素依旧会累积在你体内,你还是快些找到边防图,拿到最终解药吧。”
鱼听雪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飞鸢拿起剑消失在了殿内。
她面上的笑意隐去,暖橘色的烛光却令她的神情显出几分冷漠来。
西楚帝如此急于要漠北边防图,想来是已经做好了开战准备,可漠北这些年兵马日益强壮,必然不会束手就擒。
届时两国两败俱伤,普通兵卒和百姓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上位者却依旧高立万民之首,后人还得吹嘘他们的功绩。
一将功成万骨枯。
战争啊,向来只是武将功成名就,上位者名流千古的趁手工具,谁又会去哀悼战争之下倾覆掉的家族,去为流离失所的百姓道一句不公。
鱼听雪长长地叹了口气,面容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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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未央宫。
满室烛光照亮了大殿,王后一身殷红常服仰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