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她爸爸会揍方永年,时时刻刻警惕着。
陆博远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身后还跟了一个人,一个大家都认识,但是除了方永年,其他人都不太熟的人——方永年的哥哥方永岁。
他手里拎着几个白色的塑料袋,看到陆一心还冲她笑了笑。
“刚才在楼下碰到的,就一起上来了。”陆博远表情很自然,也没觉得半夜三更方永岁来找方永年这件事有多不正常。
陆一心的脸迅速的红了。
她在自己爸爸面前可以没脸没皮,但是在方永岁面前,她还是少见的感受到了一点点羞耻之心。
“方哥哥好。”她乖巧的打招呼,完全无视自己喊出来的称呼让现场的三个大男人同时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赶紧回家!”陆博远决定挺身而出,不能放任自家女儿再杵在这里继续吓人,“都几点了,你明天不上课了?”
“明天中午才有课!”陆一心和她爸爸的相处模式,一如既往的充满了火药味。
“我好几天没回来了,你就不能顺手把沙发上的脏衣服洗一下?”打开了房门的陆博远,嗓门又大了。
“我也忙死了,我快考试了!”陆一心的声音也不小。
“就你这样临时抱佛脚能考得好才有鬼。”父女两个一边互骂一边关门,陆博远到最后只跟方永年兄弟两个人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道过了晚安。
“他们家还是那么热闹。”方永岁比方永年大四岁,他长得更像爸爸,五官比方永年更冷冽。
方永年侧身让方永岁进屋,关上门。
他什么都没说,从方永岁出现的那一刻开始,他的好心情就消失不见了。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他哥哥刚接了父母就连夜赶过来找他,他怎么想都觉得,这不是一个好开局。
“我们兄弟俩很久没有在一起喝过酒了。”方永岁把几个塑料袋放到餐桌上,有些意外方永年家的厨房里居然锅碗瓢盆都是齐全的。
他见过方永年在禾城的样子,住了那么多年,家里一个锅都没有,唯一能用的锅碗瓢盆都是陆一心和她妈妈送吃的过来的时候丢在他家的。
他终于活出了一点人样。
今天打开门的时候,表情明朗的让他恍惚以为方永年还是车祸前的那个方永年,天天穿着软塌塌的衣服,头发乱七八糟,除了实验室和吃就没有其他感兴趣的东西。
方永年打开方永岁带过来的啤酒,喝了一口,笑了笑:“我们从来没有在一起喝过酒。”
方永岁一愣,也笑,举起易拉罐和方永年对碰了碰。
他们家和陆一心家是两个极端,他们家的人都不擅长表达感情,来往的也少。
“爸妈都安顿好了?”方永年放松的坐在沙发上,运动裤下,右腿义肢的轮廓很明显。
方永岁又喝了一口啤酒,点了点头。
他永远习惯不了他弟弟这个样子。
他以前其实很讨厌这个弟弟,对于一个普通家庭来说,一个天才小孩意味着所有的重心,他父母把大部分的精力和金钱都留给了方永年,小学的时候他和方永年在同一个年级读书,全镇的人都知道他方永岁有一个天才弟弟,小小年纪就去了市里读书。
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名字,所有人提到他都叫他方永年的哥哥。
所以叛逆期的时候他讨厌过他弟弟,长大以后懂事了,他也想过如果他没有这个弟弟,他可能可以考个更好的大学,不用从派出所一步步的往上熬。
方永年聪明,所以他从小就知道,他哥哥不喜欢他。
方永年孤僻,知道别人不喜欢他,他绝对不会主动去示好。
所以他们兄弟俩的感情一直不咸不淡的,直到五年前方永年出了车祸。
向来强大的,别人口中以后可能会变成很有名的科学家的方永年,一夕之间变成了一个失去了右小腿,连自己上厕所都困难的残疾人。
他们家的重心塌了。
他那时候刚刚当上刑警大队副队长,每周来往医院忙前忙后,看着方永年越来越沉默越来越消瘦到最后整个人已经不成人样的时候,他突然就爆发了。
他觉得他弟弟应该不仅于此,他的弟弟,不应该会被一个车祸打倒。
出车祸的时候他才二十八岁,他的人生其实才刚刚开始。
所以他开始对方永年冷嘲热讽,用各种话激他,他不愿意吃饭,他就说他是个废物,他不愿意用拐杖,他就在走廊上打掉他的拐杖,让他一个人单着一条腿狼狈的站着。
那段日子对他们家来说,就是地狱。
方永年最终真的站起来了,他变得更加强大,变得更加孤僻,变得连家都不愿意回。
他坚持那场车祸不是意外,他在幻肢痛到高烧不退的时候,拉着他的手求他去查那位司机的背景,他拒绝了,但是却一直都记得方永年当时的眼神。
他的弟弟,是靠着仇恨重新站起来的。
不是靠着爱。
他们家的人贫瘠的给不了他那么多的爱,也不知道应该怎么给。
所以他们兄弟,三十多岁了,居然一次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安安静静的喝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