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心中的神是什么样子的?”聆璇忽然侧过头问阿箬, “仁慈?悲悯?高贵?”
阿箬想了想,摇头,“我以前在书上见过一句话, 说是大道无情。我想神明应当是无喜、无怒、无悲、无欲的, 他们心中没有仁慈,也不会施舍悲悯予尘埃之中的众生。至于高贵与否……我不认为神明高贵。需要人抬头才能望到的人可以用‘高贵’二字形容, 而抬头也望不见的神明,我只能说他们离我太远太远,以至于他们让我感到虚无缥缈。”
“很少听见有凡人能说出这样一番话。不过你说的很对, 神既不仁慈也不悲悯, 更谈不上高贵。我与神、与魔都打过交道, 后者给我的感觉是极度的放纵与疯狂, 那么前者就是极度的冷静与理智, 就好像是……”他沉默了一会才想出一个可以让阿箬理解的比喻, “冰块,你你见过冰块吗?又冷又硬。我当年见到荒神的时候,他给我的就是这样的感觉。我心想那些将我雕琢出来的凡人真是愚蠢, 荒神与我分明一点也不像, 他们怎么就能将我当做是荒神的替代品呢?”
“荒神见到你之后, 对你做了什么?”阿箬从聆璇的眼角眉梢判断出他当年经历了一场不愉快的记忆。
“没什么,反正最后,他也没能杀得了我。”聆璇扬起眼睫,眸底有着浅淡却毫不遮掩的欢喜。
雾气袅袅散开,阿箬在大雾的深处看见了两道对峙的影子。
她看不清他们,但她猜这两道影子中的一个是曾经的聆璇,而另一个应当就是“荒”,传说中至高的神。
她听不清楚荒神都说了些什么, 神的言语在她耳中是隆隆雷鸣,但她听见了聆璇清越的声音——那时的聆璇音色同现在略有不同,少了略哑的慵懒,更加清脆空灵,像是玉石随风叩击的悠然清响。
“荒神,我并非是你的拙劣仿品,相反,凡人们真正需要的是我。我能为凡人排忧解难、能聆听他们的喜怒哀乐、能寄托他们的希望与期许,于他们而言我才是真正的神,你呢?你又算什么?”
阿箬试着朝大雾深处走去,然而无论怎么走,她始终好像是在大雾中绕圈子,于是她明白了,聆璇只希望她在远处旁观。
“你说你不在意凡人的崇敬,可如果你不在意,为什么要找到我?不过,你对他们其实也算不得在意,不是么?你如果真的在意他们,你就不会放任这一族群在水深火热之中苦苦挣扎。说到底,你不过是嫉妒,嫉妒以及虚荣……承认吧,所谓的神,也有这样卑劣的情感。”
神,竟也会嫉妒?阿箬迷惑的皱眉,忍不住开始思索。
接下来,他们之间的对话还在继续,阿箬不知道他们具体说了什么,只是没过多久,她看见了漫天的霞光,其中一道影子消失,天地间回荡着他走前的话语,这一次阿箬听清楚了——
荒神说:“有贪嗔痴恨的是你,看不透凡尘的是你。你没有资格取代我。我将亲临凡世,去体会你所说的人间疾苦,而我亦将济世,使世人心甘情愿的膜拜于我。”
荒神自愿步入冥府,饮下忘却前尘的汤,投胎成了一个凡人。
这是天道冥冥之中的指引,也是聆璇刻意在言语中诱导的结果。
“这就是你说的赌约?”眼前的雾气再度浓重,场景正在变化,阿箬没有在自己身边见到聆璇,但她知道聆璇必然就在这里。
她还记得聆璇说过,他的眼睛是打赌输了挖出去的。
“啊,赌约……”聆璇的声音响起,略有些含混,过了一会阿箬听见他说:“其实我一开始根本就没想过靠打赌赢得什么。”
“你是打算——”
“直接杀了他。”虚空中响起的声音坦率而又严肃。
聆璇没有善良与邪恶这个概念,他也不是什么单纯善良的生灵。他是人造物,人的性情影响了他,常年混迹于人群之中,他首先学会的是贪婪,其次是欺骗。
那时的聆璇想过要弑神。
他在拥有独立的意识的同时也萌生了对荒神的厌憎,荒神以鄙薄的眼神看向他,他也报之以挑剔与嫌恶。荒神是他头顶的阴影,他想要真正的活着,就只有让荒神不复存在。
将神骗到了凡世,要杀他就是很轻而易举的事情。
荒神投生成了一个凡人,还是个女孩。
“女孩?”
阿箬看着幻境场景变化,再次定神时发现自己身处一间血淋淋的产房。年轻的女子脱力瘫倒在铺了柔软皮毛的地上,年迈的妇人将脏污的孩子抱起,高声宣布,这是为新的王女。
阿箬还未来得及疑惑“王女”这个身份,便将那才生下孩子的妇人忽然抓起了枕边早已藏好的短刀,对着新生的婴儿刺了下去。
阿箬悚然一惊,她从未见过有如此心狠的母亲,即便儿时逃荒也曾见过亲族反目,但“母亲”这个身份,在她潜意识中始终都应该是温柔的。
不过……母亲真的就理应温柔么?
眼前发生的一切忽然定格,时间在这个幻境中停止了流动,阿箬得以从容的看清楚了妇人脸上的神情——她虽然要杀这个孩子,但脸上并没有怨恨,当然,也没有不舍,一个生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