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璇歪了歪头, 看着绿卮夫人那张正气凛然的脸,忽然唇边浮起了一丝浅淡的笑,“我放鬼蛛娘是出于私心, 可你抓住鬼蛛娘, 难道不是为了一己私欲么?”
他话说的同时一步步往后退,直到退到鬼蛛娘身边, 绿卮夫人想要阻止他,却畏惧于他的实力不敢轻举妄动。
“是,晚辈承认晚辈的确是有私心。”绿卮夫人狠狠的擦去唇边的血渍, “晚辈的私心, 不过是想要请鬼蛛娘为我保全我丈夫的尸身罢了。”
宫装女子满身的珠翠在火光下如同一只只含泪的眼, 绿卮夫人收敛了之前与聆璇拼命时的凶悍, 就好似一个受了委屈的女人。
“晚辈百年前曾有一爱侣, 他不幸早亡, 我心中十分挂念。我不忍他葬入那暗无天日的地底陵寝,为虫蚁所噬,便将他尸身带来了云梦宫小心封存。我因丧夫之痛而百年来甚少外出, 那些嫉恨我、与我早年曾结下了仇怨的人便开始造谣, 竟说什么我苦心钻研邪术, 妄图逆转生死,甚至还有谣言说我早已堕魔——真是可笑,千百年来,我云梦宫向来以匡扶正道为任,我自接任宫主之位以来,兢兢业业从不敢懈怠。上人若是不信,大可随便去找一个云梦宫的弟子问问,问问她们我这个宫主, 她们是否服气。说到底,我不过是个死了丈夫的可怜寡妇,茕茕独活于这世上已是不易,还要忍受天下人的诋毁诽谤——”
“呀,那你可真委屈。”聆璇打断了她的哀怨陈辞,十分敷衍的表达了对她的同情,“你这样委屈,我是不是该帮你做些什么,以此来彰显我这个长辈的仁慈?”
绿卮夫人冷笑,“不敢劳烦上人,我只请求上人不要多管闲事也就够了。我抓鬼蛛娘,是因为历时百年之后,我亡夫的尸身已有了腐坏的势头,听说鬼蛛娘能使死人血脉复通,精气凝聚宛如生前之时,所以我才悄悄擒住了她。虽然这是为了我一己之私欲,可我也未曾妨害过他人,怎么就惊动您老人家来替天行道了?您说我云梦宫上方有魔气逸出,那也并非是我做了什么恶事,而是鬼蛛娘她身负累累罪孽,所以即便是我云梦宫的正气,也镇不住她的魔气而已。误会我已经向上人澄清了,上人可以放过我了么——”
聆璇噗嗤一下笑了出来,他一向甚少有喜怒哀乐之情,眼下却实在是被绿卮夫人逗乐,“呵,误会啊,我真是……活了这么多年,就没想过似你这般无耻的家伙。我也就睡了七千年,现在都后辈是怎么了,既蠢且恶,还一个赛一个的自命不凡——”笑着笑着,他忽然猛地揭下了贴在鬼蛛娘手腕上的一道黄符。
之前绿卮夫人在说话的时候,他就一直在凝聚灵力,为的就是此时此刻能够瞬间撕下鬼蛛娘腕上的这道符咒。符咒撕下之后露出了惨白的手腕,腕上竟还有密密麻麻的咒印,是黄符之上的咒文深深刻在了她的肢体之上。一道道血痂组成了极恶毒的诅咒,若非鬼蛛娘附体在湛阳身上,有人皇血脉庇佑,这时候恐怕早就撑不住了。
“我在海市遇上了一个讨人厌的奸商,他和你一样自大,自以为能左右逢源,将人玩弄于股掌之上。我本想杀了他的。可那奸商倒也不傻,用一则情报换来了活命的机会——那个叫闻雨来的奸商告诉我,云梦宫主你其实早在我醒过来之前就在想办法进入罹都了。你找到了一个秘法,用一位魔尊做献祭,以祂的血铸阶梯,找寻通往罹都的方向。”
“鬼蛛娘,就是你的祭品吧。”聆璇转头看向了被钉在墙上的女子,数千年前叱咤风云的存在,到了而今居然沦为祭品,真是可笑又可怜。
阴谋被戳破,绿卮夫人也不再矫作姿态。之前聆璇重伤了她,真相暴露之后,她终于是撑不住捂住伤处吐出了一口血,踉跄了几步,几乎摔倒。
“聆璇上人……”她轻声说了什么。
聆璇以为她是要放弃抵抗投降,可是就在这一刻,她脚下忽然涌起了血色的雾气。她以她的鲜血为媒,发动了她早就藏在这座石室中的“弑神阵”。
所谓“弑神阵”,是上古魔族用来对付神明的法阵。云梦宫流传有部分阵法,虽然不全,但杀聆璇绰绰有余。
在西沉的斜阳下,阿箬下意识的眯起了眼睛。站在她面前的绿衣女子身形恰好被金阳笼罩,阿箬看不清楚她脸上的表情。
绿衣女子说出的那些话让阿箬不禁深思,然而除却思考那些话语本身的内容,阿箬更是在思考,这名绿衣女修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些。
“这位……仙子,”阿箬仰起头看她,女修比她高出了足足一个头,投向她的视线中总有居高临下的意味,“你,到底是想要告诉我什么?”
“想告诉你,这个世界或许比你认为的还要危险。”绿衣女修微微弯下了腰,凑近阿箬,“你以为你是凡人,你摆脱了眼下的麻烦就可以回归到你的凡人城镇中去,今后你这一生或许都不会再碰上这些神魔鬼怪。可我说,凡是风能吹拂到的天空、水能流淌到的土地,从今以后都不会再安全。”
“那……我该怎么办?”阿箬敷衍的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脚下的土地在隐约震颤,阿箬怀疑这只是自己的错觉,但在眼下的情况中,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