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认为是天衢阁主亲女儿, 对其忠心耿耿恨不得抢着上去做其狗腿的崇嘉上皇居然也有得罪天衢阁主的时候?阿箬从侍女口中听到这段旧闻之时,还以为自己是听了个不大好笑的笑话。
然而太阴宫中那些年长的嬷嬷都在阿箬面前用力点头,认真的告诉她,她们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可要是仔细询问她们当年崇嘉上皇被迫退位的原委, 她们却又一个个都说不上来。
罢了, 说不上来便说不上来吧。阿箬这时倒也没有太多的空余精力和时间去理会某些逸闻琐事。九州各地遭灾, 那一连串的山洪、地动虽不算是天灾,但为了安抚人心, 阿箬这个做太祝的也得正儿八经的举行好几场祭礼,一场超度亡魂、一场上告天神、一场祈求来年风调雨顺。
灾祸不会因这三场祭祀而平息, 阿箬在祭礼结束之时乘肩舆回太阴宫, 一路上看见了不少因灾祸而流浪至上洛的民众,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 却又在看见太祝的那一刻眼中迸发出了明亮的光彩,就好像阿箬身上承载着他们的希望一样——这样的眼神让阿箬感到心酸。
然而朝廷除了让阿箬出面祭了几次鬼神之外,就再没有别的动作。用上洛公卿大夫的话来说就是:诸侯各自割据一方, 其下辖领地遭灾, 天子不费一兵一卒便可使其粮草消耗、车马劳累,此乃天子之大幸。
又说上洛无需担心灾异,那是因为上洛有天衢阁庇佑,妖族与修士之战无论如何也波及不到京畿。如此一来,对天衢阁的追捧甚嚣尘上。莫说是高官贵胄, 就连寻常百姓都自发的在里坊之间塑了天衢阁主的泥像, 从早至晚都有人前来上香供奉。
阿箬在心里想过,如果她是皇帝,那么这时候至少会打开国库拨出钱粮——至少会救济那部分流浪到京都的难民。不管出身自何方,他们都是天子的子民, 是和上洛黎庶流着同样血脉的同族。
不过这种事情她想了没用,她不是皇帝,甚至不是上洛城中的掌权之人。虽然有“太祝”的身份,但她这个太祝不比过去,一来声望不足,二来她资历不够,三来她背后并没有庞大的家族可以支撑她。
阿箬只能让侍女将太阴宫内储存的粮食分发给附近的饥民——这还得偷偷的发,不能让朝廷误以为她是在收买人心,想要与上代太祝一样与皇帝争权。做完自己能做的事情之后,她索性命人关了太阴宫大门,不去听宫外的哀号痛苦,一心将自己埋在了太阴宫的藏书阁中。
藏书阁中有历代太祝留下来的札记,阿箬主要是想在其中翻找云月灯留在人世的只言片语。然而她找出的都是些无用的东西,譬如说什么敬神之时要如何保持内心虔诚、身为太祝切记戒骄戒躁之类的训言。
没有任何与曈有关的内容,更别提如何胜过曈。
除此之外太阴宫中还有过去两百多任太祝的档案,七千年来两百多任太祝有善有恶,更不乏庸碌之辈。阿箬不知道自己的转世是哪一个,或许也是尸位素餐、浑浑噩噩的那一批也说不定。
可是……
可是云月灯曾经许下愿望,说是生生世世都愿为了人族而死。所以每一世她的转生,一定都不平凡。
如果阿箬不是云月灯的转世,她一定会敬佩这个女人,然而身为云月灯的转世,她只感觉疲惫。
先别提她愿不愿意救世了,她连怎么救世都不知道。就比如说现在妖族与修士混战,殃及人类,难道是要她主动跳出来对着开战双方大吼:你们别打了,要打就先杀了我吧!
想不通出路的阿箬颓然的倒在藏经阁的书海之中,任由竹简将自己掩埋。银发聆璇在这时出现,拨开了盖在她脸上的木牍,问她:“你这是在做什么?”
阿箬盯着他剔透而华丽的眼睛,“你能看穿皮相之下的魂灵么?”
“能啊。”他轻轻说。
“既然如此,那你可以告诉我,之前两百多任太祝,那些是我的前生么?”
“知道这个对你有什么意义吗?”银发聆璇将她从地上拽起来,“你是打算效仿?还是想要用她们给自己增添压力?省省吧,你已经够累了。”
阿箬没有回答,却是一直攥着他的手不曾松开。
银发聆璇如何不懂她的意思?叹息道:“就这么和你说吧,前任太祝,便是你的前世。”
“她?”
“是不是既觉得不可思议,又觉得有些丢人?她和皇帝斗了一生,最终死在天衢阁主的手中,死时还连累了整个家族。她也拥有着云月灯的魂魄,然而她不是英雄,最终只能作为落败者被挤在史册的角落,背负千载的嘲弄与怜悯。”
阿箬久久无言。前任太祝月长明的生平实际她早就在藏经阁中读过了,的确是糟糕的一生,和万丈光芒的云月灯比起来,月长明简直就是月亮上的阴翳,是可怜可笑的耻辱。
“那么你呢?你是怎样看她的?”阿箬其实想问银发聆璇的是——他是否也觉得月长明丢人。如果她活成了另一个月长明,他又会如何看她?
“我很喜欢她。”银发聆璇却这样答道。
“我很喜欢她。”银发聆璇重复这句话,目光落在了阿箬身上,他们久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