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夜晚对一些人来说,漫长得似乎足足有一个世纪,对另一些人来说则是转瞬即逝。那些为霍格沃茨的命运忧心忡忡的人无疑属于前一种。至于后一种,则是对早有准备或预料的特定某几人而言。
“你的手在抖。你害怕吗?”
“我没来得及想那个。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哈利真心实意地回答。他猜自己手抖的主要原因大约应当归结为肌肉酸疼,此时整个人陷在扶手椅里,双腿绵软,两臂酸麻不已,掌心的冷汗滑腻腻的,蹭在袍子表面。斩杀蛇怪,破坏日记本,这两件事都不是第一次做了,但他仍然用尽每一分每一秒的全身力气去躲避攻击、去施放咒语,去挥下宝剑。现在,坐在温暖的校长办公室里,面对着邓布利多的浅蓝色眼睛,他终于感到那阵从骨髓里渗出的疲惫。就和去年从医疗翼的病床上醒来时一模一样。
又一次,他又面对了伏地魔一次。与贴附在奇洛后脑勺上的那片灵魂碎片相比,少年时代的汤姆·里德尔尽管只是一段记忆,却是个更棘手的对手。也许是里德尔没有通过日记本和哈利对话,没有认定这个被自己牵着鼻子走的男孩不足为惧——这一次,不仅是从天而降的蛇怪,里德尔本人也在同时用西奥多·诺特的魔杖向他发动了攻击。说实话,如果没有福克斯牵制蛇怪,哈利甚至要怀疑自己能不能站着走出密室。
“所以,最后你用缴械咒打飞了他的魔杖,用宝剑击败了蛇怪。非常出色,哈利,非常出色。我相信,大多数成年巫师都不能做到像你这样。”老校长挥动了一下魔杖,茶壶飘浮起来,给他倒了一杯热腾腾的甜茶。“再喝点吧,我猜你现在很需要它。”
“谢谢您,邓布利多教授。”
哈利仰起脖子,让热乎乎的液体沿着喉咙淌进食道,闭上发干的眼睛。他长长地吐了口气,睁眼便瞧见邓布利多打量着他,蓝眼睛闪烁着快活的光芒。
“教授?”
“事实上,哈利,如果你不介意满足一个老人过剩的好奇心的话,我想知道,你是在黑魔法防御术课上学会缴械咒的吗?”
“呃……不是。莫兰教授课上的实践内容主要是教我们应对生活中的魔法生物。我是在课外学的这个咒语。”
那阵啮咬他心脏的罪恶感又回来了。邓布利多不是伏地魔,不会随意读取他的大脑,而哈利知道自己正在又一次利用这份善良与正直欺瞒对方。他暗自咬牙,对自己说:洛哈特的决斗俱乐部也是课外。你说的是真话,只是经过筛选的真话罢了。“从魔法石那件事之后,我觉得我得学点什么,所以……呃,教授?”
这次轮到老校长扬起一边白眉毛,笑眯眯地问他:“什么事?”
哈利愣愣地看着一堆银器中间的那件东西。他甚至揉了揉眼睛,烟雾聚拢又散开,那东西还是在那里:一块鲜红的石头,从颜色到形状都似曾相识。
“这……是魔法石?”他的舌头都打结了。
“诚然如此。”
“您没有——”他及时把后半句“把它毁掉”吞了下去。说起来,去年他躺在病床上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奇洛和伏地魔,确实没顾得上仔细问问魔法石的下落,想当然地以为它已经像上一次一样被毁了。“我是说,您就把它这么放着?去年您不是费了那么多心思去保护它吗?”
“事实证明,宝藏和爱情有异曲同工之处:通向它的路上阻碍越多,人就越想要得到它。我相信,现在就算是伏地魔也不会猜到它还在霍格沃茨了。他八成以为我把它还给了原先的主人,甚至毁掉了,但绝不会想到它就在这里,没有任何保护,”邓布利多故意冲着哈利眨了眨眼,“尤其是在他见过去年设置的那种种关卡之后。”
“等等,那么……尼可·勒梅呢?您去年说他们已经……”
“是的,去年我的确是这样告诉你的,他们觉得自己活得足够久,已经准备好进入长久的休息了。事实上,我们本来打算毁掉它,至少尼可和我都是这么想的,但佩雷纳尔劝阻了我们。”
“为什么?”
“让我这样举个例子吧:你受了伤,在医疗翼喝下魔药得到治疗,但你并不一定懂得如何配制这种药。魔药是一种所有人都能利用的东西,甚至连没有任何魔法能力的人,药物也会在他们身上显现效果,我相信魔法部曾经处理过许多起麻瓜误服魔药的事件。而魔法石,它被认为是炼金术最高峰的杰作,但对使用者有更苛刻的要求。想要用它点石成金或制作长生不老药,必须得掌握相应的魔法技术才行。佩雷纳尔认为,与其将魔法石毁掉,不如把它捐给霍格沃茨,让热爱魔药学和炼金术的人来研究它,如果能从中发掘出新的知识,改良现存的魔药,让所有人都受益,那么它所具有的价值就远胜过一个人自身所能获得的财富和长生。”
哈利张了张嘴,又闭上,最后才发出一声感慨:“伏地魔一定不会想到的。他没有这样的心胸。”
“是的。即使是同样的宝物,同样的才能,为造福他人或为一己私欲使用,这是莫大的差别。”有那么一瞬间,邓布利多的声音听起来就犹如叹息一般。
翠绿的眼睛凝视着那只皱纹密布但尚未干枯焦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