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马香车驰于夹道,遍地绮罗冠服华袍带香。
殷红车轮在望不到尽头的东长街上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每一道,都像是那日菜市刑场上江家人的血。
桑凝抬头,便是品香楼。
京城最名贵的香铺。
如果站在那品香楼,便能登高望尽朱门绣户,镶金叠翠,极尽奢华,看着紫色城墙映照着整个皇城,将王侯贵族的府邸都尽收其中。
只是,这些繁华对她来说,都不值一钱。
总有一日,她要这整座楼。
因为那座楼的主人,是当今皇宫最炙手可热的香官,大祭司。
曾经她父亲门下一不起眼小香官,因举报长生香案罪首破案立功,平步青云成了大祭司。
她冷若寒霜的眸子看向皇城东面,那儿有皇家太庙。
那是她满门血仇的源头。
当今皇上尤其重祭祀礼仪,死人和祖宗比什么活人都要重要。如今害灾,收成减少,皇帝日日头疼,没少举祭祀之仪。
因对鬼神心存敬畏,每年拨给礼部的款项从来都大手笔。而皇帝又极爱香,宫中特设有司香官,专负责皇帝敬香之事,每逢重大日子,司香官所事祭祀之礼,便在那太庙。
她的生父江离,曾是最盛荣宠的司香官。
只不过当年皇上听信家中那小香官的谗言,将长生香案嫁祸她江家,酿下满门的血海深仇。
若要查当年之事,她首先要掌控整个京城的香事。
桑凝收回冰冷视线,秀美的脸上浮出一丝微笑。
今日,便从这东边这一家开始。
绕过热闹非凡的前街市,只和贵门隔了几条街,便是人人皆知的京城商铺老板柳家府宅。
这便是今日她要服侍的金主,这一单子下来足足有一百两银子,能让她直接在京城盘下一间香铺。
*
柳府。
庭院内,桑凝正认真调制着一款贵族姑娘专用的沁雪香。
嬷嬷们正在按照桑凝所嘱咐的去备好了炉,“桑师傅,你要的合香,香炉都已经备好了。”
桑凝看着嬷嬷,笑着说道:“那便请小姐将宴会要穿的衣服拿来熏一熏。”
嬷嬷照说的将一件绮罗锦缎百花裙给拿了出来,又让柳小姐挑选了几件备用的裙袄,拎着衣服出来时,整个院子都充盈着淡淡的梅雪清香,让人神清怡人。
嬷嬷心里欢喜,“我家姑娘特别爱桑师傅调出的这味道,冬宴上一定能让人记住!”
说着,嬷嬷迫不及待地将衣服架在香炉上熏香。
桑凝见了,淡淡一笑,连忙叫嬷嬷将那衣服取下:“你这样熏,香味空浮于表,不出几个时辰便散尽了,无法持久到姑娘的冬宴了。况且你还未用隔片,虽是用了银霜炭,却终究多少会添了炭火气味。”
嬷嬷听着有些蒙了,“那我要怎样熏?”
桑凝伸手,大方地说着:“衣服给我。”
桑凝仔细打量了一番此衣,材质织锦,绣工复杂,厚度合适。留香持久倒是不难。
桑凝一边准备熏笼,头也不抬地嘱咐管家,“帮我烧一壶子热水来,要滚开的水。”
虽然不知她要做甚,但是管家还是照做了。
桑凝将熏笼打开,用香箸从盒里夹取几块方才制的沁梅香,放了进去。
底下烧炭盆上和熏笼间放了一层隔片,香气在炭火开始起红星时便缓缓释放出独特的香气,醇而宜人。
“桑师傅,你要的热水来了。当心烫!”
桑凝就着湿润的帕子接过铜盆热水,放置在那熏笼下方。
热气蒸腾着白雾,趁机将衣服覆盖了上去。
一旁的嬷嬷见了,更加不解了:“桑师傅,你这是要干嘛?”
“先蒸衣,让它沾染湿润之气,再焚香熏衣。如此一来,那香气便会随着热气蒸入衣服的每一道肉眼看不见的气孔之间,存香数日,经久不散。如此熏衣之后再加熨帖,熏好后记得收入竹衣奁内,衣香只会愈加醇宜。”
嬷嬷看得有些呆了,却从未见过如此麻利的手法。
爽朗厚重的笑声响起,柳老板不知何时站在了一旁,“不愧是近来京城新来的最受欢迎的香师,不仅仅是调制的芳华香别具一格,淡雅清新,闻之不忘,果然好手艺。”
桑凝起身回礼,淡淡笑道,“过誉了。柳老板多给我些赏钱就好。”
柳老板大笑,“自当如是。冬至宴上,若我家姑娘相中了一门好姻亲,来日必将再次重谢。”
桑凝只是笑笑,接过了管家递来的打赏银两包,毫不客气地收下。
如今的桑凝虽是一袭粗布衣裳,又用香药遮掩住了七分容色,但她那一双明澈清亮的眸子,就像春日的一汪泉水,遮不住的动人眼波,让人看了总不免心生好感。
柳老板心想,他素来看人面相不会有错,这姑娘气质淡然,眸子清澈却又深不见底,一颦一笑从容自若,初来京城便已能让他这富商知晓她的名字,不是只有制香好,也得有些手段才可得入府机会。这姑娘的心机深沉,只怕日后有飞黄腾达之时,自己倒是做了一个伯乐,多一个商道上的朋友,也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