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昆仑其他弟子不同,杨夕是不怎么怕刑堂的。
寻常昆仑弟子眼中,刑堂那帮人,不论男女,具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面瘫。
脸色苍白,煞在眉心。
上大刑的时候,任你是年少有为前途无量,还是青春貌美楚楚可怜,血肉横飞间,他们眼皮都不多抬一下。
平日巡视的时候,存在又几乎低于路边随便的一根桩子。即使迎面走过来,也半点儿感觉不到活人的气息。
配上他们那一黑一白两套常服,时不时又在脸上扣一张面具。活生生就是一沓儿批量印刷的“黑白无常”。
而杨小驴子的审美,大约是和“寻常”有些偏差的。她总是觉得,刑堂师兄们的木头脸,看起来呆头呆脑超可爱的!
杨夕这头小畜生,对于这世间的事情,很有那么几分我行我素的浅薄己见。
大约这就是“夜行”选中她的缘由。
不管这世上人都是怎么说的,旁人都是怎看的,我没那去反驳你的欲望,却也绝对没有信你的打算。
比如对刑堂。杨夕觉得刑堂的人,干活儿多,说话少,本事大,脾气小。底线可以一踩再踩,只要你没犯了门规,他都只会一张木头脸的看着你。对付所有刑堂,都可以维持一条准绳,省心省力不用琢磨。
绝对是昆仑最可爱的人,没有之一!
再比如对程十四。
当时程十三犯事儿,程十九帮凶,在高胜寒这个有心人做推手,连累程家一干小主子全被逐出了山门。
邓远之当时提醒她,不管用什么手段,万万记得让程十四把【练奴环】给她取下来。
杨夕眼皮也没眨,只说了一句“不用。”
待到程十四下山之日,邓远之才明白这个不用的含义。
当时程十四已然知道了程家灭门的实事,这没出息的起子哭得两只眼睛像个桃儿。却在看见杨夕的第一眼,就说:“杨夕,我们此去程氏宗支投亲,十九说我爹在那边名声不怎么好。说不得这一去就让人坑害死了也没准,脖子上的圈儿我给你摘了吧。要不我死了,你也要死的。”
杨夕一只眼睛漆黑幽深的望过来,邓远之才恍然悟了。
程十四作为程家最作最坑爹的一个子嗣,纵有千般不好,万般罪过,归根到底不过一个“蠢”字。其实她是程家最心软的一个,见不得别人因她而死,即使明知道有个“五代守墓人”的剑仆,能给她在宗支增添说话的分量,她还是不敢冒险让人去死。
当然,也可能她蠢得根本就没想到。
杨夕当然还没纯善到去提醒她的份儿上,她只是在摘下项圈儿之后,对程十四说:“程玉瑶,你以后可长点儿心吧。再这么废物下去,早晚儿你就没命打扮了。”
程十四听不出好赖话,觉得自己一腔好意换来杨夕一顿编排,哭得更凶了。
相形之下,程十九则是一百二十分的上进,坚决,靠谱,有心。
邓远之见了程十四的作为,盯着程十九看了许久。程十九回避着他的眼睛,脚下一步没动。
邓远之冷笑。
枉他自诩世事练达,竟忘了这程十九的一切上进靠谱儿全是建立在“程家为先”的基础上。邓远之的本事,如今大家有目共睹的。如果多这一个助力,他们在程家的路,会好走许多。
程十九这是不动声色的逼他跟着一道下山。
以程十九的为人,事情若只关她自己的性命,自然做不到这样无耻。但如今二十一尚小,程十四难扶,程思成的死活连白允浪都查不出来。程家只能靠她来顶立门户,她也就学会了一家之主的无耻。
邓远之嗤笑一声,说到底“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咬牙上进的程十九,竟还不如一个只会哭的程十四。
不过程十九还是太嫩,太要脸。她还没办法像个真正的家主那样,无耻的那么坦然。若程思成在此,就算把程十四绑起来,也会阻止她给“五代守墓人”去了项圈。
而邓远之,除了腔子里的血是热的,心肠冷硬得就像一块万年的寒冰。区区一个程十九,心眼儿又哪里玩得过二世为人的嫩壳子老妖孽?
在程十九惊愕的目光中,邓远之轻巧的挑开自己脖子上的项圈。
“咔哒”一声。
弃如敝履的丢在上。
最后一点儿相伴的情分,也跟着那光泽黯淡的项圈儿一同弃如敝履了。
程十六的剑仆,早在程十六被仇陌干掉的时候就跟着一道挂了。程十三的剑仆命好,因为主子不是人,那玩意儿根本就没生效。
倒是二十一的表现,十分的令人意外,这个最爱装傻卖乖的小团子竟然朱大昌行了一个大礼。
“老朱,谢谢你这么多日子的照顾。你怀里很暖和,我很喜欢你抱我。但我又不能误了你的仙途,所以……”
朱大昌那个实心眼儿的,当场感动得痛哭流涕,差点儿就要说跟着小少爷走。被杨夕和邓远之联手给死死捂住了。
但那项圈儿取下来,朱大昌却是结结实实记了这一份人情。
邓远之想,程家将来,大约还是要靠这个小东西的。前提是之前这十年,程十九有本事护他不死。
他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