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世门内门七大长老第三,玉衡阁主,时占机。修真界排行第一的灵魂法术大师,献祭仪式专家。
海怪大劫中,经世门长老会唯一的主战派。
盘膝静坐在昆仑弟子渡劫的漫天火光、震震雷鸣之中。他听得见生命在悄然流逝轻响,那是一种经脉中鲜血汩汩而出的声音,细微的“哗啦”“哗啦”,无可阻拦,又汩汩不休。
他仔细的审视着身旁的姑娘,瘦弱,矮小,有一双单纯清澈的圆眼睛,和幼童般白嫩的皮肤。整个人都好像是白净、透明的。比她的真实年龄更显幼小。
可这并不算强韧的曲壳里,却装着一腔烈火般的情怀,和一颗生铁般冷硬的心脏。脆弱的外表,刚硬的灵魂,就这样混揉成了一个横冲直播的小东西。
他问那个小东西:“你们昆仑,是不是都很相信自己的门派,和前辈的师长?”
杨夕沉默了半晌:
“我听说过,经世门是修真界最不分尊卑的门派。你们的教义是,没有永远的真理,活着的每一天都走在干翻真理的路上……”
“无恒信,存恒疑。”时占机笑了,“你解释得很有趣,如今这年月,修真界万法归宗,很少有几个年轻人,能够理解得这么通透。”
杨夕张着两只眼睛,里面映出红的火光,紫的雷电。
因为那双眼睛太大太圆,认真看着什么的时候,总好像有水光在里面荡漾。
“瘦师兄,我在幻境里。看见了老焦。”
时占机轻轻挑起了眉梢:“老焦?”
“就是前些日子,身死传讯的那个昆仑。是他帮了我,我才从幻境里脱出来的。”
杨夕说得很慢,浓密的睫毛一直在微微的颤动,
“师兄你说,施展了灵魂刻印的人,是真的死了吗?还是只是活在……”杨夕抬起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头:“这里?”
杨夕抬起眼睛,每一个字都小心谨慎,这些话似乎是在心里推敲了无数遍。
“按说,我跟老焦认识的时间,那样生死攸关的幻境里,说我是自己想到了他,那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信的。”
时占机把手掌搭在了她的发顶,揉了揉。
这小姑娘的发丝极其的硬,半点都不像个小姑娘的头发,甚至都不太像人的。一定要比较的话,那就有点马鬃的质感,直撅撅的几乎要翘起来。
手感一点都不好,跟她那个软嫩嫩的脸蛋全不一样。
老话儿都说,头发硬的人,脾气倔。按照这个理论,眼前这个横冲直撞的小东西,大概这辈子就是个在南墙上磕死的命。
“我也很希望,我能告诉你他还活着。可是我在灵魂领域研究了几百年,据我所知,献祭了灵魂的人,真的就是魂飞魄散,在这世上一尘一土都不存在了。留下的只有积累的神识力量,并没有自我的意识。你看到的,只是他临死之前的一抹执念……可能只会说一两句话,重复同一个动作而已。”
杨夕抬手捂住胸口,点了点头,意料之中的失望:“我也觉得是这样……可是师兄,你看呐,昆仑就是这个样子的。老焦死后的最后一点执念,就是苍生不死、昆仑不灭。”
杨夕抬头看着时占机,此时此刻,她尚不知自己面前是怎样一位狗胆包天的狂徒。她对这个看似无害的,文弱而消瘦的男人说:
“师兄问杨夕,信不信昆仑?杨夕其实不信。
“杨夕生而卑贱,没见过从不背叛的高尚,没有险恶的善意。是靠着冷血无情——才能活到今天这个年岁。所以,我不信昆仑,杨夕谁都不信。3000年发展成仙界四巨头之一,昆仑剑派开山的过程,没道理就比其他的门派更干净。”
她咬着牙,每一个字都很用力,
“但是这世上没有纯粹的好人,和纯粹的坏人,并不是说这世上就没有好坏之分了。初代伊始,昆仑这个名字历经百万年兴衰,破而后立,立而又亡。苍生一直未死,昆仑一直不灭。身为一个昆仑,我自己都不太能说清是什么支撑住这种狼狈的残喘……但是,我可以不信它,我却不能不维护它。”
杨夕说完这些颠倒破碎的观点,整个人沉沉的看着时占机。不激动,不愤怒,不沉痛。完全不为了鼓动谁,也并没有太多的心机。
昆仑人好像总是这样的……
时占机想。
似乎也并不只有昆仑是这样的。
“经世门的玉衡阁,有三间藏书楼,挂着廉贞星君画像的那一间书室里,有经世门万年来搜罗的修真界野史古籍。那里面有,这一百万年来,仙界斗争的失败者们所记述的历史,被云家,被昆仑抹去的历史。”
“关于神?”杨夕问。
“不,现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时占机笑一笑,捏了捏杨小夕的嫩脸蛋。
杨夕拧起了眉头,她心里更不踏实了。
从看到岛行蜃的幻境的时候就不踏实,可是她干脆利索的把岛行蜃干死了,还是不踏实。
那些村民的问题也搞定了,连师兄也进阶了,还是觉得不踏实。
因为瘦师兄那句“昆仑编纂的历史”?
可是既然已经说清楚了,杨夕自问从来不是一个患得患失的人,既然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