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忽忽间飞回十年前的初夏。
天空蓝得似块纯粹宝石,白云悠悠,树叶慵懒,过了午时的冷宫里寂静得能听见风穿树叶的声音。
“砰砰”,屋顶上接连几声巨大响动,不似飞鸟平日嬉戏的轻柔。
景珩正在描红的笔忽的窜出了线框,他搁下笔看向窗外。一条长长宽宽的红绸从屋檐上垂了下来,在檐下轻轻晃动。
“哥哥,这是什么?”景珩扭头问身边的景琮。
“出去看看”,景琮说话间已走了出去。
一只硕大红色锦鲤纸鸢落在屋檐上,它有一人多长,通体红色,红绸布上精细地描画着金色鱼鳞,黑黑的眼珠活灵活现,红尾巴从屋檐上垂落,随着微风轻摆。
这硕大又精美的纸鸢显然不是普通宫人的消遣玩意。
景琮景珩两兄弟静静看着没说话,从记事起他俩就在冷宫,从未有过什么正经的玩具,更不论这么好看的纸鸢。
张承和道:“估计是哪位娘娘或者公主的纸鸢,我先取下来”,言毕转身去搬竹梯。
两兄弟亦要回屋,宫门外传来一阵嘈杂人声,兄弟俩驻足看向宫门,这里从来都是安安静静,从未有过这么多人声。
“吱呀”,厚重宫门被打开,一群人走了进来,为首者是一男一女两个孩童,绫罗服饰玉佩玎珰,男孩看上去和景琮景珩差不多大,女孩身量比男孩要小上大半个头,大大眼眸像明珠一样熠熠生光。
“在那儿!”男孩一眼看到屋顶的纸鸢,高兴地指给女孩看。
一群人向着纸鸢方向走来,身后跟随的侍从看见刚刚放好竹梯的张承和,斥道:“还不快向太子和永安郡主行礼!”
张承和匆匆跑上前向两位孩童问安,又低声提示景琮景珩。
景琮笑着上前打招呼:“原来是太子殿下和永安郡主”。
太子景珣疑惑道:“你是谁?”
景琮笑着自我介绍:“我是大皇子景琮”,伸手拉过景珩介绍道:“这是我弟弟二皇子景珩”。
“我们都是太子殿下的哥哥,大太子殿下两岁”。
太子景珣困惑地点点头,身后宫人俯身在他身边窃窃私语。
永安郡主看向景珣,目露惊讶:“珣哥哥,你有两个哥哥你都不知道吗?”
女孩走到景琮面前,抬眼仔细瞅瞅,又走到景珩跟前瞧瞧,景珩不自在地缩了缩身体。
女孩忽而银铃般笑:“我叫明婳,你们怎么长得这么像,像镜子一样,我分不出来!”
景琮笑道:“我们是双生子,我弟弟高我一点点”。
明婳往后退了两步,视线在景琮景珩身上扫来扫去,又笑:“是哦,不过要是单独一个人我还是分不出。真有趣!”
看看太子景珣,又看看兄弟俩,明婳笑问景珩:“你是我们四人中最高的,你怎么长这么高的?”
景珩沉默不语。这冷宫深深,高墙将世界隔成里外两个完全不同空间,外面鲜活的人蓦地出现在他面前,他很不适应。
“你是不是很能吃?”
景珩仍然沉默。
明婳纳闷:“你是不是没有上学,所以不会说话,我在国子监从未见过你”。
景琮解释:“我们从未出过这个院门”。
“为什么?”明婳看向景琮。
景琮垂首亦不再回答。
明婳看了看院内四周,宫墙颜色暗淡,栏杆油漆剥落,窗纸看不出颜色,地面没有铺上地砖,青草显出勃勃生机。
视线回到景琮景珩,衣裳朴素,配饰简陋,明婳看着景珩不由喃喃低语:“真可怜呐”。
随即又笑,安慰道:“没关系,等你去国子监读书,你一定很会讲话”。
明婳看向太子景珣:“珣哥哥,你向陛下说说,让两位哥哥也去国子监呀”。
太子景珣道:“你怎么不去说”。
“我当然可以说,但圣人训首孝弟,珣哥哥你去说,不更显得你仁德至善吗?”
景珣点点头:“永安说的是,我回去和父皇说”。
张承和已取下纸鸢,正要递给跟随的宫人。明婳看到,又对景珣道:“珣哥哥,我这会儿想去钓鱼,这纸鸢太大拿着不便,放在两位哥哥这儿,下次让他们拿着一起玩”。
景珣顺从地点点头。
两位孩童转身离开,走到宫门,明婳回头向景琮景珩招招手,笑道:“下次哥哥可要搭理人呀”。
冷宫的人都以为明婳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不久以后,天子真的下旨,让两兄弟进国子监读书,也是从日日去国子监开始,兄弟俩迈出走出冷宫的第一步。
锦鲤纸鸢亦带去国子监两次,明婳在国子监门口将锦鲤放飞得很远很高。
“那个锦鲤纸鸢有没有经常拿出来晒晒?”景珩忽然问张承和。
“每年都拿出来晾晒好几次,保存得和以前一样”。
张承和回道:“殿下和太子妃自小认识,关系又好,太子妃若有什么事,遇到殿下怎可能不求助于殿下?
而且这相州也不是回信王府邸的路,往北地走的人,不可能绕远路走相州”。
“早点歇吧,明早启程”,景珩默认了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