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影如此近,跨上一步就能掐住自己的喉咙,叶莺一时脑子空白,想发出叫喊又担心下一刻就被掐断脖梗。
瞬息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黑暗中叶莺的手缓缓移向身边的叶灵,面前人影忽然矮了下来,声音压得几乎听不清:“是我,周信”。
揪紧的心脏倏地松懈,叶莺按压住声音缓缓舒了口气,轻轻问:“做什么?”
被叶莺抓住的叶灵骤然惊醒,须臾间坐起,搂紧叶莺问暗影中的人:“谁?”
周信低声:“我备了马,你俩现在走,殿下在休息”。
昨日清晨他在景珩院里碰见姐妹俩,事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再找府衙里的人打听时,景珩在他心中多年伟光正形象塌了大半。
回京路上第一天,景珩一反常态未和将士们一起休整,周信稍稍留心便发现端倪,过去对景珩的钦佩之情荡然无存,他是霸占民女的无耻小人,而周信的所作所为俨然让他有解救落难美人的义士之感。
机会就这样突然降临面前,叶莺犹豫一瞬。
命运被他人拿捏的感觉太糟糕,她想起午时景珩和张承和的对话,不知是否故意让她和叶灵听见,似乎是景珩的善心,可这善心真还是假,是因为她的脸还是他们提到的玉玺。
叶灵不知什么玉玺,但二人都感觉事关重大,前路虎豹豺狼。
这个时候若能脱身,实在雪中送炭。
可叶灵腿脚不便,一身功夫无法施展,她们已为女婢,连个过关卡的合适牙牌也没有,即便骑马逃离此处,又能在哪儿落脚。若是再被抓获,连为奴为婢的机会也没有了,仲离还不知道在哪儿。
“周大人,我们离开会连累你”,叶莺作出决断:“你快离开”。
周信如突然泄气的皮球,他费了极大功夫弄昏好几个看守的士兵,以为二女会如见到救星般扑向自己,可竟然如此。时机转瞬即逝,下次不知何时才有机会。
“以后我们开口时望大人不要拒绝”,叶莺又追了一句。
她是担心连累自己才不愿离开,周信视线紧笼着面前之人,光线昏黑一片模糊,唯有亮亮的眼眸透着温柔和信任。
身上的劲头又回来几分,周信道:“今日是鲁莽些,以后再等机会”。
说话间他退离帐篷,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叶灵看了叶莺一眼,倒头就睡。
叶莺亦继续躺下,可再无睡意。不知这样的决定会给自己带来什么,燕王妃,玉玺,太子妃,治病,反复在脑海里绕来绕去,可自己始终什么都想不起来。
叶灵描述的长公主府一夜间几百人口呜呼,在坟堆里没吃没喝还不敢闭眼熬上几天几夜,高烧昏迷伤口流脓溃烂而不得医治,这些京城的可怖场景想想就不寒而栗,幸而她忘掉了这些痛苦,可回到京城还会再来一次吗。
她连傍身的功夫都忘了,手臂甚至拉不开一张普通猎户的弓,也再没有母亲长公主舍身保护她。
唯有伤病不离不弃,她翻了个身,侧身对向叶灵,紧紧握住她的手。
帐篷外不远的灌木丛里,张承和松了口气。
景珩让他带人悄悄守着,若有人带走两姐妹,当场诛杀。他还以为叶灵夫君仲离会来偷袭,哪曾想是周信。
不知他半夜三更鬼鬼祟祟到这里为了什么,想想他在践行宴上的举止,张承和有些心疼这傻小子,跟着景珩到处打战没在京城正儿八经呆过几天,若他见过明婳的模样再看到叶莺一定会退避三舍。
要不要提示他一下,以免糊里糊涂撞到景珩枪口上,对景珩亦是损失,张承和好心地想。
天色渐明,轻骑军继续赶路。风尘仆仆大半个月,轻骑军终于回到皇城脚下。
一路回京,张承和大多时间都和姐妹俩在一起,虽是景珩安排,张承和也有自己的考虑。他总觉得景珩因明婳的原因,不能清醒抽离和这两女的相处,他就不存在这个问题,近距离观察两女的一举一动,为她们入府后可能发生的事情早做打算。
可他一路留心观察,两女老实本分,曾经的女匪身份似乎天方夜谭。张承和无法判断她俩是城府深沉还是本性如此。
叶莺路上犯过一次头疾,这次张承和全程目睹,看着叶莺骨瘦如柴还饱受折磨,他触目恸心,突然理解景珩几分。
轻骑军在京郊军营驻下,张承和一行人继续前行进城。
叶灵叶莺透过车帘缝隙贪婪地看向窗外,京城繁华,人流熙来攘往,车马川流不息。叶灵紧紧扒在车帘上,车帘上映出她大大一个脑袋阴影,张承和心中好笑,到底是没见过市面的乡下人。
叶灵不仅仅看风景。她知明婳胞兄信王明晖为参加长公主和明婳的葬仪在京城呆了一月有余,这么长的时间,明晖一定会在京城做些什么。
长公主去世后,信王府在京城的眼线死的死逃的逃,明晖定会重新安排。若能找到线人,直接联系上信王,那回京城的策略是事半功倍。
匆匆行程,自然看不到什么。
叶灵心情逐渐低落,眼中泪珠积聚,泪盈于睫。
车窗外一片旺盛,到处是初夏的生意盎然,枝繁叶茂草木葳蕤,就连往来民众亦神色安泰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