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细雨空蒙，绿叶吐纳薄雾。一辆家用小轿车行驶在乡间新铺的柏油路上，铝合金轮毂飞速旋转，溅起一滩污泥将路边两侧的嫩黄野花打湿。
汽车后座上坐着一个表情阴郁的少女，她眉头紧缩，姣好的脸庞略显苍白。方才从窗外抛溅进来的泥点子将奶白色的短袖染上几处污渍，她轻轻啧了一声赶忙关上车窗。
女人听到后座发出的动静，双手仍旧稳稳握住方向盘，但眼睛不时瞥向后视镜。
“薇歌，等会儿就到外婆家啦。”
简单潦草的一句话已让女人绞尽脑汁，她和后座少女是血脉相连的母女，只不过最近几年她们原本亲密无间的关系因为家庭变故逐渐有了裂痕。
“知道了。”
少女淡淡回应，她也想表现得热情一点，可每当准备开□□跃气氛的时候，内心总是纠结不已，又担心自己语无伦次，最后干脆闭上嘴。
在这一段小插曲之后，车厢内重归寂静。母女二人继续对峙，默默等待对方打破僵局。
被群山环绕的乡村空气尤为清新，更何况刚下过一阵雨，到处都是一派欣荣的生机。高大的林木里有鸟雀驻扎，它们在那重重叠叠、深浅不一的绿叶间一展歌喉，嘹亮清脆的啼音上达云霄。
方薇歌将手伸出窗外，纤细的胳膊在空中挥舞，冰凉的微风紧紧贴住她的肌肤，不断刺激她的感官。连日积累的阴霾一扫而光，升学的压力、交际的失败统统被抛诸脑后，此刻她只想陷在春风和睦的天地之间。
待女人看到方薇歌将要把脑袋探出窗外的一刹那，吓得魂不附体，还以为她的女儿试图了结自己，磕磕绊绊说道：“薇歌，快…快回来！”纵使女人是驾龄二十年的老司机，自诩开车从不失误，眼下也因女儿出格的行为错踩油门。
方薇歌能明显感觉到车速加快，整个身体由于强大的惯性使劲往后挤压。她把脑袋缩回来，双手抓住车顶扶手，眼睛由于惊恐瞪得溜圆。
这辆小轿车是女人的新婚礼物，比方薇歌的年龄还要久远。轿车发动机有些老旧，车载空调也常常打不开，女人想过要卖掉换台新的，但总是因为手头拮据而罢休。此次回娘家，本来女人还担心轿车会受不了颠簸的路途而散架，不过在看到崭新的柏油马路时，一切担忧都烟消云消。她许多年没回家，曾经坑坑洼洼的小路变成了宽阔的大路，两侧也装上了明亮的路灯。她还记得有一天放学因为自己调皮导致被老师留下来打扫卫生，父亲就站在校门外等她，最后回家时天色已晚，父亲在前面骑着自行车，她就在后座打着手电筒。
如今父亲已经消失多年，她也有了自己的孩子，时间不紧不慢的流逝，带来死亡与新生。
“妈妈，妈妈！”
女人回过神来，她听到女儿在呼唤她，脑子瞬间清醒。脚下轻点刹车，车速渐渐平稳，在仪表盘的指针指向数字60时，她长吁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薇歌，你没事吧？”
“还好。”少女依旧是惜字如金，即便刚经历过生死时速。
曾经的方薇歌也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自两年前失去父亲，又遭受过校园霸凌，她变得沉默寡言，一个月前甚至确诊抑郁症。病情的日益加重使得她不得不休学，母亲再三考量过后打算把她送去外婆家疗养一段时间，于是她们才会出现在此地。
小轿车向前疾驰，驶入群山万壑。不多时，前方出现袅袅炊烟，从山坳间飘向被晚霞晕染的天空。远处村庄的身影若隐若现，明亮的白炽灯犹如海上灯塔，指引迷失的游人。
最终，她们在一幢三层砖瓦房前停下。
屋内年迈的老妇人耳朵不太灵光，她正专心做着晚饭，哪怕是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也没耽误她慢悠悠切开细腻的猪肉。直到一大一小两条身影分别出现在她的身侧。
“哎呦，你们两个走路怎么都没声的？”老妇人放下菜刀紧捂胸口，扑通扑通的心脏差点晕厥。她稍稍缓过神来，看到许久未见的外孙女，干瘪的脸颊堆起苹果肌，嘴巴向两边咧开，口里不住喊道，“我的乖囡囡回来了呀！”
晚饭有方薇歌爱吃的红烧猪肉，喷香的米饭浇上鲜亮的汁水，她足足干了一大碗饭，肚皮鼓成小球，实在是撑到不行。饭后，外婆又把珍藏在柜子里的草莓和樱桃塞进方薇歌怀里，嘱咐她快吃。
甜蜜的烦恼不过如此，方薇歌心情好了不少，至少脑海里不再闪回那些不愉快的过往。她左手拖着行李，右手拿着果盘，入住母亲年少时的闺房。
夜色已深，女人由于第二日还要上班的缘故，只能披星戴月踏上归途。离别时，老妇人握住她的手，眼里蓄满泪水。
“小晗，我年纪大了，不知还有多少日子，但是你还年轻，再找一个男人也不晚。”说话间，老妇人的眼睛望向屋内，“唉，薇歌她爸爸也是倒霉，好好走路都能被天上掉下来的广告牌砸中，可怜你一个单身女人还要带着孩子讨生活。”
“妈，我不会改嫁。”女人斩钉截铁说道，“我一个人也有能力把薇歌抚养长大。”
老妇人没再继续劝说，毕竟她了解她的女儿，从小就是说一不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