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赵国皇宫。
宣德殿烛火昏暗,一女子长发披散,身着素衫,跪伏在冷硬的木质地板上。
她气息微弱得几近旦夕,疲累地半阖着眼,齿列咬得口中泛起一片令人作呕的腥甜。
“朝堂之事,望舒有所耳闻。”赵望舒垂着头,把惭愧内疚演出个十成十,“臣子为迎合父皇来向望舒献殷勤,让陛下难办,实在荒唐。何况父皇本意绝不是要他们忤逆陛下,望舒这一觉睡醒,方才悔悟从前辜负了父皇和您一片慈心。”
无人应答。
赵望舒只能看着视线里方寸地板,在落针可闻的环境下久违地尝到了忐忑的滋味,静等着视线上沿那双锦靴的主人开口。
真令人恼火。
赵望舒,互联网大厂最年轻的核心技术人才,前脚还在升职派对上开香槟庆祝升官发财,后脚就让陡然坠落的吊灯砸了个倒地不起。
当场是没死透,但送去医院也没救活。
入土自然也没入土,她此时正身处不知是哪个时空里一个国号为“赵”的古代王朝,套了个骄横长公主的壳子,正面临来自皇帝亲哥的信任危机。
简而言之,目前赵望舒的头上正悬着把大刀,若是哪一步行差踏错,称号宣宗的狗皇帝就得送她去见阎王了。
直到殿外传来小太监通报董氏老太爷求见,才打破这场磨人的寂静。
宣宗的走狗太监疾步而去,低声将来者喝退。
赵望舒不由得在心里骂了一句,早不来晚不来,偏挑这个时候来。若狗皇帝心眼小到一定程度,经那董氏老太爷又想起这些□□堂上的麻烦来,她前面的示弱服软可就全成了无用功。
良久。
“你贵为长公主,动不动下跪,成什么体统。”一双手搭在赵望舒的肩侧,扶她重新靠回柔软的羽被里,“躺好。”
“陛下乃一国之君,先君臣,再兄妹,望舒身为臣子,如何跪不得?”赵望舒咳嗽几声,反手握住宣宗的手腕,字字恳切,眼看就要落下泪来,“请陛下切莫为了情分做出姑息之举,定要秉公严惩涉事官员,才能给前朝一个交代!”
原身受尽先帝宠爱,一句话比臣子写百十来份折子更有用,以至于朝堂之上养成巴结公主殿下的风气。这位公主殿下也不负众望,骄横无比,成功纵得幕僚在外以权谋私,仗势欺人。
然而太子继位,称宣宗,登基后的第一件事是晋封原身为康乐长公主,第二件事就是揪了一干追在公主殿下身后阿谀奉承的官员的错处,将他们流放的流放、下狱的下狱。
尸骨未寒的仁宗大约至死也想不到,他眼里恭顺忠心、疼爱幼妹的儿子,会下了死手清算自己的妹妹。
“小妹,你晕在宣德殿外,这会儿醒来,可觉身子好些?”宣宗负手立在榻边,语气中并无多少关切,表情疏淡的脸在烛火映照下半阴半晴。
他招招手,身着袭暗纹黑衣,头戴青绉纱官帽的年轻男人便上前几步,将手中的药碗递到赵望舒眼前。
赵望舒抬眼瞧瞧宣宗波澜不惊的面色,又瞧了瞧那碗乌漆嘛黑的汤药,扯了扯嘴角,稳住手接过。
男人一躬身,说话不像刻板印象里的宦官那般尖声尖气,反倒沉稳清晰,动听得很:“陛下忧心殿下凤体,特督促着太医为殿下开了调养身子的新药方,请殿下服药。”
赵望舒捧着药碗,没往嘴边送,努力做出悔恨伤神的模样,再次向宣宗告罪:“陛下……望舒本承父皇疼爱、陛下荫庇,却颠倒尊卑,越俎代庖,致使幕僚横行霸道,闯下大祸……咳、咳咳,实在无颜面圣,请陛下责罚!”
那几人是否真的有罪赵望舒不知道,重要的是她这便宜亲哥现在对她毫无信任可言,手中这碗汤药多半是催命用的。
万事往后靠,先活下来再说。
宣宗不置可否,只挑了挑眉,眼中的情绪添上几分探究:“先前你还为着董岚哭闹求情,怎的这会儿又改了主意?”
是啊,弱柳扶风病弱娇贵的一个人,能跪上三天水米未进,怎么看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做派。
赵望舒眨眨眼,竟挤出几滴泪来:“陛下封望舒为长公主,许以尊荣厚禄,如今出了这档子事,陛下还愿意来此探望,望舒自觉羞愧难当,实在是……”
“不成想病一场竟叫你知事了。”宣宗语气淡淡,说话忒敷衍,“父皇若泉下有知,定然欣慰。”
你父皇若泉下有知,定然要糟心得掀起棺材板来。赵望舒心里这么吐槽,嘴上却句句顺服:“此次令朝堂混乱,望舒惶恐,恳请陛下准许望舒将功赎罪。”
宣宗怎会不知他的亲妹是何种人物,能说出将功赎罪这样的话,属实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他在床边坐下,姑且打算听听赵望舒还说些什么:“你且讲讲,如何将功赎罪?”
“我朝无论皇子皇女,当在成人之后前往封地分府别住,不得滞留宫中。望舒早已及笄,只是父皇疼惜,才使望舒留在昭华殿。”赵望舒把那催命的汤药搁得远些,虚虚咳嗽几声,道,“恳请陛下下旨,重罚董岚等人,准许望舒至封地居住,以全皇家颜面,平朝臣愤懑!”
宣宗垂眸沉吟半晌,忽而一笑,轻轻拍了拍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