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能叫她一次使那么多钱,定是遇到特别不痛快的事儿。
甘棠咬了咬唇,“顾雪臣的师妹回来了。”
夏夏瞪大眼睛,“就是那个大才女林惜柔。”
此女虽早已不在汴京,可汴京处处都有她的传说,尤其是她与沈约还有顾雪臣的那段旧情,至今仍为人津津乐道,就差编成话本子了。
甘棠“嗯”了一声,有些落寞地朝屋外望去。
外面雨势渐大,雨丝连成一片白色的雨幕,将白昼下成黑夜。
院子里扶疏花草失了生机,唯有廊庑下那只笼子里不知名的雀鸟儿拼命往外钻,彩色的羽毛顺着风飘到积水里。
头破血流,在所不惜。
她越看越觉得自己就是被关在鸟笼子的雀鸟儿。
良久,她长叹一声,“夏夏,我觉得我快熬不住了。”
夏夏反问,“是因为林惜柔,还是因为他家里人?”
“都有吧,”甘棠眼神黯淡,“我每次去正院请安,或是同他们一家子用饭,就压抑得喘不过来气。夏夏,你不晓得,我永远就好像是个局外人。”
夏夏走过去抱抱她,安慰她,“你换个角度想想,顾雪臣待你还算不错。这些年无论你做什么,他都不曾苛责你半句。”
不待甘棠说话,夏夏又道:“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最为卑贱,便是再有钱见了最低等的九品小官都得点头哈腰赔笑脸。棠宝,你知汴京商会的那家照着官宦小姐教养出来的闺秀们,多羡慕你能嫁与顾雪臣为妻吗?”
“不说别人,你就瞧瞧我,明明心里厌烦到极点,可为了生存,不得不每日在客栈挂着一张笑脸对着那些臭男人迎来送往。”
她说得这些甘棠都懂。
她刚与顾雪臣成婚那会儿,虚荣心也得到极大的满足。
可真等到过日子才发现,那点子虚荣心根本不足以支撑她能够在婚姻里忍气吞声。
三年的光阴,她从一个圆滑市侩的商人长成一只身披铠甲的刺猬,谁来招她,她不扎到对方不流血不罢休。
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夏夏,你还记得咱们以前总说去航海的事儿吗?”提起这个,她的眼神里流露出亮光,“不如我同顾雪臣和离,我去买船,我——”
“说什么傻话,”夏夏打断她,“这世道对女子本就苛刻,你真以为和离就容易了?总之一句话,你可别犯傻,顾雪臣那样的打着灯笼都难找,你若是与他和离,我头一个不答应!”
“一个男人钱在哪里,心就在哪里,”夏夏语重心长,“不就一个昔日的小青梅,又怎能比得过你与他做了三载夫妻。”
“捉奸捉双,你莫要胡思乱想!”
甘棠知晓她事事为自己考虑,亦不想她担心,道:“我晓得,时辰不早,我该回去了。”
时辰到了,她这只出来放风的雀鸟得回笼。
*
甘棠回顾家时,雨终于停了。
才入自己所居的栖霞轩,听到动静的微月迎上来,悄声道:“姑爷一回来就将自己关进书房,瞧着不大高兴的模样。”
甘棠知晓顾雪臣定是在心疼自己的俸禄。
他那个人一点儿都不像世家子弟,每个月领了俸禄只留一贯钱零用,其余的全部交给她。也不知他那个人是不是丝毫没有花钱的欲望,有时一月下来,竟还能剩下半贯钱。
说好听点就是节俭,说难听点就是极度小气。
眼下她使了他一个月俸禄,指不定怎么心疼。
她想了想,向隔壁院子的书房走去。
才入内,便瞧见一袭青色直缀,眉目如画的清隽郎君正坐在书案前奋笔疾书。
青槐正在一旁伺候笔墨,见她进来,忙向她请安问好。
甘棠径直走到榻上坐下,拿眼角偷偷觑了一眼顾雪臣。
他一味捉笔写字,只字不提今日的事情。
甘棠想起上一回她不高兴花去他半年的俸禄,他也是这样一味看书,问都不问一句。
临睡前她故意问:“官人是不是不高兴我使钱?”
她心想若他若是肯哄她两句,她立刻将他的俸禄补回去。
可他一脸矜持说没有。
甘棠以为他真不心疼,谁知一向睡眠极好的男人一个晚上辗转反侧,后来索性觉也不睡了,坐在那儿摆弄她新买的首饰,被她抓个正着。
他一本正经地解释,“我不过就是有些好奇这些首饰究竟是怎么制的,没别的意思。”
甘棠当时瞧他白皙的耳尖红得滴血,很厚道的没有拆穿他。
顾雪臣这个人就是这样,太要脸。
她见青槐手里的那块墨几乎都没了,问:“怎不买新的来?”
顾雪臣沉默片刻,道:“不急。”
一旁的青槐心道什么不急,分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