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还有潜藏的艺术细胞,如今稍加回忆,竟然也能想起纪愉在副歌的时候吟出的高音,以及当时那睥向台下的眼神。
像是有一团能量天然存在于她的体内,而她一旦调用,便能将这能量洒向四周,令所有人都与她感同身受……
或许这就是她从那些苦难里挣扎而出的结果。
楚怀德想,纪愉很有可能成为一名出色的艺人。
但。
这不会是她的女儿。
楚见榆自出生起,就被他们夫妇俩捧在手心,是受尽所有宠爱长大的,她该是自信、张扬、令所有同辈都为她魅力折服的。
他会以父亲的名义庇护她的成长,而妻子会给她足够的关爱,在这样的环境里成长,楚见榆轻易就能拥有旁人一辈子得不到的资源和财富,而她的性格和气质,足以让她轻而易举调动这些资源,而不轻易被人以名利诱惑。
想到这里,楚怀德忍不住摸了一下自己已经做好的发型,正好摸到鬓角有一分雪色的地方,那是当年楚见榆离开的半年里,他因为过度悲伤,加之妻子因此被过度打击、身体迅速垮下去,楚南星又格外叛逆,他肩负着自己内心的压力、集团的压力、还有照顾家庭的责任……半年内就斑白了头发。
后来那一片头发不论染了多少次、重新生长多少次,都再变不回黑色。
“阿愫……”
他开口,叹气似的说,仿佛能对妻子的触动感同身受:“我们是来看南星的,你刚才不是想问她在这边生活的怎么样吗?”
余愫被他这样提醒,目光闪动了一下,眼底冒出深深的愧疚来。
她知道自己总是沉浸于失去大女儿的痛苦无法走出,以至于对小女儿的成长都缺乏关注,哪怕当初楚南星出国,她最终还是听从了孟忍冬的建议,说服了楚怀德让他同意这个选择——
可是她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足够尽责的母亲,起码对小女儿是如此。
在失去楚见榆的那几年里,她看见楚南星就会想起自己已经失去的大女儿,甚至控制不住地想要提起关于楚见榆的话题,好像在逼着旁人同她一起缅怀,分担她没能将大女儿照顾好的内疚,甚至迫使所有人同她一样负疚。
楚南星受不了这种窒息感,一开始还会忍着在她身边继续待下去,时间长了,也忍不住冲她歇斯底里的发火:
“楚见榆、楚见榆!妈妈你永远就只能看到她!”
“以前她还活着,你们就觉得她是你们最优秀的女儿,现在她都走了,你却也不肯看我一眼……你为她祈福、为她在寺庙点灯立牌位,甚至为她抄经、吃斋,你要折磨自己就算了,为什么让我也这么做?”
“她又不是我害死的!”
“你也是这样,你们都是这样,你们是不是都在怀疑我就是当年杀了她的人!警-察都已经证明了我的无辜,你们又凭什么来按着我的头给我定罪!”
“你们这么喜欢楚见榆,当初为什么又要把我生下来呢!”
“你是不是巴不得当初死在那湖里的人其实是我!”
……
余愫那时候被小女儿的爆发吓了一跳。
她讷讷地坐在那里,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同样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小女儿,一时间随着楚南星的话开始自责,感觉自己试图照顾好这个家里的每个人,却最终连谁都没看好。
后来楚南星不能忍受再和她共处一室,也不愿意再听到楚见榆这个名字,令余愫又生出那种无所适从的自责来,她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太过悲伤,总拉着小女儿去回忆那天的悲剧,从而导致小女儿对大女儿生出逃避的抵触来。
再之后楚南星出国的期间,余愫每次想要去看她的时候,都会赶上身体不适,于是一年推一年,最终竟然也没成功过去一次。
直到今年她的身体和精神状态才好转些许——
如今余愫也算是明白了,斯人已逝,活人总是比已经离开的人重要的。
她想要重新学着当个好母亲,所以惦念着想修复楚南星和家里的僵硬关系,只是……只是看到纪愉这个意外。
余愫喃喃地附和着丈夫的话:“对,南星在这边待得怎么样?有人欺负她吗?她辛苦吗?”
楚怀德见她魂不守舍的模样,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
“她很好。”
“这节目的导演是她认识的朋友,王家的女儿,你也知道的,小时候跟她……还有见榆她们玩在一块儿的。”
余愫松下一口气,下意识地想起刚才的事情,又慢慢道:“你知道吗?怀德,我以前陪见榆和南星去过舞蹈教室,我看过她们跳舞,这个纪愉跳舞的样子,和见榆太像了……我不会认错的……我怎么会认错自己的孩子呢?”
楚怀德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他暗暗想,或许正常情况下,妻子真的不会认错人。
但是。
这几年余愫的身体状态他都看在眼里,何况当年孩子的葬礼又是他全程跟的,他怎么可能任由这种荒谬的猜测继续下去?
于是楚怀德转移了话题,示意她看屏幕:“第一名和第二名的结果出来了——”
余愫果然赶忙去看,想知道楚南星能否夺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