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桐岛上本因是流放之地而人烟稀少, 此刻却因战乱, 有不少百姓来此处避难。
冷僧机领路至一间古朴的民户, 屏风半掩,发髻灰白的光海君盘腿席地, 似是在里头念经打坐,他的身边还跪着两个亲卫死侍。
早闻李倧反正后, 光海君被废流放, 不仅丧妻绝嗣, 更是瞎了双目, 老病缠身。十数年来, 若非明朝时时存问, 他也不见得有命活到今日。
冷僧机上前与那两个亲卫交谈了片刻, 转递而来一只木盒。海兰珠打开一看,盒中整齐密布着几株已脱水风干过的雪莲。
多尔衮问:“可是天山雪莲无误?”
海兰珠捻起花苞反复确认过后,点头道:“确是。”
得到她的回答后,多尔衮倒也满意, 对冷僧机道:“替我转告光海君, 只要我多尔衮还活着, 他要我作保之人就无性命之虞。去济州岛的船,也会一路畅通无阻的。”
冷僧机奉命传话, 屋内的李珲听过此言, 一言不发地挥笔在纸上写下六个汉字,转由亲卫之手交给多尔衮。随后便拉上了屋门,谢绝来客。
多尔衮不识汉字, 握着那卷轴看了看,转问海兰珠道:“这六个字何意?”
海兰珠看着那龙飞凤舞的六个大字,几乎不敢置信此乃出自眼盲人之手。
“这六个字写:国可亡,不可辱。”
海兰珠递回那卷轴,“光海君是在奉劝王爷,见好就收。”
她原以为多尔衮听了次话会恼羞成怒,却怎想他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光海君是有大智之人,看来他已经猜到了,此战朝鲜一定会败。”
海兰珠拿到了日思夜想的雪莲,继而问道:“你是为了天山雪莲,才放过的他?”
“我根本不在乎光海君的死活,是朝鲜人自己起了内讧,没有下手。我不过是坐收渔翁之利罢了。至于这天山雪莲”
说到此处,多尔衮突然有些不自在。
“嗯?”海兰珠仍在等他的回答。
多尔衮将目光移向别处,喃喃道:“我本想到南汉山再向皇上邀功的,谁知你却留在了汉阳……”
她若是不在,他寻这雪莲还有什么意义?
多尔衮以为,他言已至此,想必她该是明白他的苦心了才是。谁知海兰珠浑然不得他话中真意,只盯着那木盒道:“王爷既替我寻得了雪莲,我也不是吝啬之人,不妨直说这雪莲的价码是什么?”
看来他大费周章的借花献佛,还不比跟皇上邀功划算。
想到这里,多尔衮一时憋屈得无话可说。
海兰珠见他一声不吭,快步就往船坞走去,遂也没有深想地跟了上去。
的确,无论如何她都拿到了雪莲,多尔衮并没有诓她。可她左思右想,也不知道多尔衮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
其一,她不信朝鲜人会轻易的放过光海君;其二,她也不信这是一场纯粹的顺水人情。
“我一直有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
登船前,多尔衮突然停步站定在她面前,闷声道:“论资历,当属礼亲王和饶余贝勒为先;论势力,郑亲王和成亲王都不可小觑;论行事做派,武英郡王最是烈性,豫亲王最是放浪形骸。朝中文武百官,可你偏偏把我一人当贼防,到底是为何?”
海兰珠一愣,还未想好答案,多尔衮又自说自话道:“今日在乔桐岛,正如当日在大佛寺。”
“这两者有什么联系?”她听得一头雾水。
“罢了,你也不必答我了。”
多尔衮心生懊恼,明明就要听到她的答案了,他却发觉,其实自己根本不在乎这个答案。
他在乎的,不过是如何才能让她放下对自己的戒备,博得她的欢心罢了。
冷僧机在船上招呼道:“王爷,看这天色多半是要变天了,这海可是说变脸就变脸的,咱们还是赶紧回汉阳得好!”
海兰珠忘了一眼渐渐压来的乌云,不敢耽搁,快步登了船。
因为心中急于要将寻到了雪莲的喜悦带给皇太极,以至于行船的一路都甚是无心风景。
冷僧机倒没有夸大其词,他们的船方离岸,海面上便狂风大作,闷雷作响,不一会儿就刮起雨来,寒冬的雨里夹带着冰片子,每个浪花都有要将船给掀翻的气势。
这晕船的毛病,去双岛时她就落下了,这会儿的风浪更是快要了她的半条命。
海兰珠一手紧紧抓着船沿,一手将木盒藏在怀中,以防被水浸湿。
正所谓天有不测风云,任由旦夕福祸。外头是狂风暴雨,船舱中的海兰珠拉开帷帘,隐约看见对岸有两艘船正在缓缓靠近。
还未定睛看清那船上的旗帜,掌舵船夫便在外头用朝鲜语大喊了一句,冷僧机惊慌失措道:“王爷,是朝鲜人追来了!估摸着是来截船的!”
多尔衮脸色一凛,一跃而出,“何人敢截我的船?”
冷僧机站在甲板上远眺了一眼,“是京畿水使的船,来人……起码有二十个!”
这边的海兰珠强忍着胃中翻涌而上的恶心,推测道:“江华岛已失,李倧被困南汉山,朝鲜水师不会轻举妄动……”
多尔衮见她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