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晌午,小篱镇上的客流少了些。
门前的雪已化了净。有几处地方还是湿的,梅花残瓣落上去,骤然间皱了几分,横铺在水面上。
现下没有客人,铜月呆坐在长椅上想着上午瞅到的那两人。
打头的是当今三王爷,她前世的夫君。他们其实只有过一面之缘,并不太熟悉。
大婚之日,她跪地求他洗清先生的罪名,那时她的双手已被砍去,颤颤巍巍伏在地上,他去扶她却被推开,那便是他们唯一的接触。
三王爷如何出现在此地,铜月咂摸着那二人张望的模样,又联想到青姑娘家的窗子隔三差五被捅,铜月突然警觉也许其中有什么联系。
朝野上下皆是疮痍,裂口不会因为她的死或重生而消失,只会越撕越大。权谋之人谋人心,毒辣之人谋财益,无人想着百姓乐业富顺。
她心下一紧,起身想再去巷口转转。
正巧这时格温掀开帘子进来:“月姐姐,来客了。”
“打烊了,让他赶明儿起早吧。”
话音刚落,帘子就被蓦地掀开,一个浑圆的男声传过来:“这还没到时辰就打烊了,姑娘做的是哪般生意?”
铜月抬眼看过去,原来是她的小哥铜晋。
“小哥,你怎么来了!”铜月声音里满是惊喜。
铜晋是十岁那年来到铜家的。当时铜月才四岁,父亲把他带回来,说是故人之子,让铜月叫他小哥。
巷子里都传铜晋是父亲在外面养的野种,母亲也哭闹了一阵子。但铜晋很乖,十岁的孩子会挑水会捣衣,再后来大家就都接受了铜晋,把他视如己出。
这会儿铜晋进了里屋,看着铜月,眉眼间都是笑:“我来跟你告别。”
“告别?”铜月懵了一下,这才注意到铜晋还挎着个粗布裹起来的佩囊。
铜晋低头笑了笑,揉了揉铜月的脑袋,让她本就零乱的小螺髻更松了些。
“趁着爹爹进宫,我想出去历练历练。先来跟你告个别,等爹爹回来,你再帮我跟他说。”
“可爹爹不让你出远门!”铜月语气里有些慌乱。
平日里爹爹对铜晋约束最多。不许他进学堂,不许他考功名,只是从早到晚的练武艺。导致现在二十五岁的铜晋不识字不懂谋略,只一身蛮力,皮肤还晒得黝黑。
“所以我要趁着他不在走。”铜晋长得很壮,说这话时却莫名的有些小委屈。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金子铸的手镯,上面围了一圈的梅花纹。
“这镯子是我自己铸的,你拿着,等我回来找你。”语气里都是不舍。
“小哥!”
“听话。这镯子可不能吃哦。”
眼见氛围有些伤感,铜晋打趣起铜月来。
铜月接过镯子,别扭的瘪瘪嘴:“谁要吃这个啊。”
铜晋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出了铺子。
一旁的格温有些无措,看看铜月也不敢说什么。
天渐渐昏黄,铜月让格温先回家去,自己拿了件披风也出了铺子。
空气里带着一丝冷意,铜月往身上裹了裹披风,呼吸间哈出的白汽悬在半空久久不散。
前世铜晋借着她的官职养了一批谋士意图篡位。这一世铜月只是个糊窗匠人,怀有野心的铜晋若还有篡位的念头,定然是要另寻他路。
有了前世记忆的铜月知道,铜晋是安乐皇帝的嫡次子。生母琴皇后薨后,落贵妃上位,大肆迫害皇子。年幼的铜晋便被爹爹带出宫以保其性命。但十岁的孩子岂会什么都不知道,也难为铜晋伪装了那么久。
铜月有些忧心,眼下又放心不下青姑娘,忙慌慌的往巷口走。
到了青姑娘家门前,果然又看到那两个人立在墙口往里望。
铜月轻轻蹙眉,攥着裙摆的手有些发紧。
她装作没看见那两人的样子,轻轻扣了扣青姑娘家的大门。
门很快被打开,看到琼桂的那一刻铜月明显松了口气。
“月姑娘?是落了什么东西吗?”
“嗯是……我先进去。”
琼桂把铜月请进内厅,问她落了什么要帮她找。
“不用麻烦,我没忘什么。”铜月把琼桂拉到自己近前,压低声音问,“青姑娘呢?我有事要与你们说。”
琼桂生性胆小谨微,见铜月这般行为,声音顿时有些急促:“出什么事了?姑娘在闺房睡下了,不让人打搅。”
铜月凝眉看着琼桂,尽量用和缓的语气说道:“门外站着的两个男子你可知道?一直往里张望……”
“我……我不知道。”琼桂慌的低下了头,先前搭在铜月胳膊上的手拿了下来,缩进了袖子里。
铜月一看她这慌乱的样子就知道她定是知道什么,追问道:“他们是不是这几次捅窗的登徒子,为什么不上告衙门?”
“不!不是!他们不是!”琼桂猛的抬头,瞳孔瞪到最大,对上铜月的眼神,又很快埋下了头。
“月姑娘,我知道你是好意想帮我们。但我家姑娘.……我家姑娘想瞒着,我纵有千个胆,也不敢往外说啊。”声音里已然带上了哭腔。
铜月叹了口气:“也罢,是我唐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