陀螺游移着。
尖端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往一旁退让了自己的活动区域。
声音极细,姿态极为轻盈灵巧。
就像有自己的意识一般。
“谢谢。”
011看了它一眼,向我们小声道谢后,坐下来。然后……
她开始画画。
沉浸式,陷入自我的世界。
即使我们友善的接纳她,可她并不需要我们。
……
好吧,我们被无视了。
赤红的烈焰顺着文字的流动燃烧着,在桌面上灼烧出黑色的焦痕,冲击感十足,卡莉在我的眼睛里写道:
「她看起来不大擅长社交,和你一样」。
我心想,卡莉的特效做得更逼真了。
至于文字的含义……
我可是有两个朋友的小孩,我不擅长交际?
可笑。
借着桌子的遮挡,我在卡莉的手心里写下回复∶
「显然,我们不在她的世界里」。
还是不要打扰她了。
她已经全然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世界中。
我了解这种感受,也了解创作被人打断不得不脱离自己世界的感受。
那不亚于睡得正香被人猛烈摇醒,再告诉我其实他没什么紧要的事情,就是想说现在是半夜离起床时间还早……
不爽。
且令人难受。
新的火焰文字显现——
「你不好奇吗?」
陀螺的轨迹与火焰文字部分重叠,卡莉也有趣的给它的尖端加了点特效,让它每一次轻盈的移动都像用力蹭在金属,迸出点点火星。
看起来滋啦滋啦的,火星四溅。
我回复:「不」
卡莉:「真的吗?我不相信」。
可恶,被卡莉看穿了。
我坦白了:「好吧,一点点」。
只有一点点。
是关于那个疯女人,011的妈妈。
我问:「她记得妈妈吗?」
卡莉:「我不知道」。
4岁。
已经能记得不少事情,我永远记得自己被哄骗着吃下第一口青菜,令人印象深刻。
可是她的眼神很干净,心灵简单且纯粹。
这让我困惑。
她不记得妈妈了吗?一点都不记得?
匪夷所思。
我悄悄观察着她,从她的画,从细枝末节的地方试图看清她。
最后不得不承认,011还懵懂得厉害呢!
干净剔透的像一块玻璃。
喜悦,愤怒,悲伤……别人的种种情绪洒在她身上,全部穿过去留不下一丁点。
她甚至没有自己的阴影。
我不禁感叹:「她好像一块玻璃」。
卡莉做下判断:「不是动物吗?」
我:「她也像小鹿」。
卡莉:「看来你挺喜欢她」。
如果不讨厌就算喜欢,那我确实喜欢她。
她有点特殊。
和其他彩虹室的孩子不太一样。
而他们……我讨厌他们。
他们正在被实验室「驯化」,竟也在逐渐完成自我驯化,变成我极为抗拒却完美符合布伦纳博士想要的样子。
所有自己的不合时宜的想法都被做手术般一一摘除,他们顺从的接受了,也极为配合的袒露自己,率先给自己插了第一刀……
多么精妙的一场手术,切掉了某些重要的东西,让人变得傻傻的,只留下扭曲后的认知——
「爸爸」,是在帮助我们。
受伤害变成一件理所当然,又习以为常的事。
变得更能忍耐、不会再思考自己为什么要经历那些严苛痛苦的实验,然后……
顺从得到嘉奖。
一句夸奖,一颗闪亮亮的糖果就能甜到让人忽略疼痛,快乐的像个傻子。
可是疼痛不会因为忽略而消失。
他们那没救的小脑袋无法处理这种伤害,只会天才般的转移到比自己更弱的人身上,以玩闹的方式。
「这是闹着玩」
「为什么这么严肃呢?」
「你是不是玩不起?」
……
是啊,为什么这么严肃呢。
我得露出微笑。
他们与我一样,正面是可爱且无辜的,可是从脚下延伸的阴影——
畸形且残忍。
我平视陀螺——
它待在自己的舒适区,它的平衡点。
我眨了眨眼睛。
现在我看到了什么?
白炽灯的光投在她身上,也落不下一点影子。
多稀奇。
有趣。
我想看看……
卡莉的文字印入眼睛,「为什么是玻璃?」
我:「很难解释。」
若要一一写出来,这要用手指写到什么时候去。
正要收回,卡莉拉住我,让我展开说一说,只是她的手指按在手腕内侧的编号上…
我受了惊吓般猛的抽回手,手肘用力撞在椅背上发出“砰”的一声。
“该死!”
卡莉骂了句脏话,急忙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