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乎情、止乎礼,贞香的手整晚都被润福牢牢牵住,再醒来时,已近中午。身边的润福还在熟睡,贞香凑上前试了试他的额温,还好,温度已经降下来了。
也许是感觉到贞香的靠近,睡梦中的他竟也靠上前来,睡在了贞香的枕上。
这么近的距离,贞香能看得清他的每一根睫毛微翘,画工也是个美人呢。她看得出神,不自觉地去抚摸他的鼻尖、眉毛,她在好好地欣赏着眼前这个让她日夜牵挂的人。
世间的所有美好,都不及眼前人是心上人。
昨晚叙话,她才完全了解了画工的身世。他瘦弱的肩膀,竟承担着徐、申两家的双重责任。成为御真画师,光耀申府门楣,他不得不用束带遏制天性;为亲父报仇,忍辱负重深入龙潭。原来那天让她一个人远走,不是狠心的生离,而是早已做好了死别的准备。字字泣血。
想到这里,看着他清瘦的脸庞,她更是心疼了。
贞香慢慢抽身,先起来为画工准备饭食吧。
也许是昨晚说了太久的话,也许是因为发烧而缺了水,润福梦见自己行走在一片荒野,他到处寻觅水源,却怎么也找不到出路。贞香看出他在梦境挣扎,轻轻地拍抚着他:“画工……”
贞香的一声轻唤传入润福的梦里,他仿佛看到了贞香捧着一碗水朝他走来。
“贞香,我好渴……”不知是梦中呓语,还是润福下意识地求助。
贞香穿好衣服,在屋门外呼唤着忘忧,让她快去准备一碗温水。
出身农家的忘忧,早已习惯了每日早起烧水舂米煮饭,她递上一碗温水,探头朝屋里看看。贞香瞧她这好奇的样子,笑她小小年纪不知避讳。
来到榻前,几声“画工”轻声入耳,润福转过身来,吃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眼前人渐渐清晰,“贞香,我真的找到了你,不是做梦。”他沙哑着嗓子,说这些话的时候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画工,起身喝点水吧。”
“我梦见在荒野里找水,你从远处郁郁葱葱的树林走来,看,果然是你来给我送水。”说完,他端起水碗,贪婪地灌了下去。
一饮而尽,贞香让忘忧再盛一碗过来。
润福退了烧,又饱饱地睡了这一觉,看着眼前的贞香,此刻他无比满足。坐起身,从床头取过衣衫。明亮的室内光线,竟让他有些不好意思,想让贞香暂时回避。
看到他的犹豫,贞香当然懂他。
但是,她从衣服堆中抽走了他的束带,“从今往后,在家里,不需要它!”贞香的眼神笃定,就这样直直地盯着画工的脸。
她知道,王上让他以男子的身份存活于世,此生恐怕再难在世人面前恢复女儿身,但是以束带束缚天性,贞香绝不允许画工继续受这份苦。若要出门,那另当别论。
“在家里,我只要你做最轻松的自己。”贞香直挺的腰板也放松下来,她接过画工手里的衣服揽在身侧,拿起画工的手,说道。
“可是……”润福一时语塞。
“不用担心,前些天我去了布坊……”说着,她去衣柜中取出了自己前几天裁制的衣衫,竟是从外袍到内衫样样齐全。
“我只能凭着感觉去为您裁衣,不知合不合身,昨天这衣衫满是风尘,我待会儿为您清洗。”
“不,不,我可以自己洗。”润福急切地拒绝,他不想让贞香沦为尘世的劳碌主妇,这不是她的归宿。
贞香看他这着急的样子,笑着说:“画工您还会洗衣服呢……”这一打趣的场景,仿佛和那日画员考试通过时,贞香笑他手无缚鸡之力的画面类似了。
“贞香,我不要你做这些,我要让你过上更好的生活,我会振作起来的。”
贞香没有接他的话,她不想让画工有什么心理负担,只要跟着他,去哪里,做什么,都好。
她拉起窗帘,为画工褪去身上的内衫。润福害羞地抓起被子,裹在身上。她拿起新做的内衫,抖去衣褶,为他披上。润福配合地伸出胳膊,摆脱了束带,自己的肌肤真切地碰触到这丝绸内衫,质地那么柔软,胸口不再憋闷。
他感激得看着贞香,眼睛有些发酸。世间有这样一个美好的人,她牵挂着自己,一针一线小心而漫长地盼着自己,夫复何求?
贞香为他系上前襟的袍带,左右打量着,“没想到我的眼神竟把画工的身材打量得正好呢,您觉得还合身吗?”她让润福转身,为他整理后面扭在一起袍带。
“你的眼神,早就把我看穿看透了。”润福不是打趣,是发自真心的评价。
“小姐,少爷,请准备吃午饭吧。”忘忧在门外提醒着他们。
“来了……”贞香推着润福走出屋门。
忘忧这才仔细看清了润福的模样,这俊俏的少年,穿着小姐前几日裁制的衣衫,自是风度翩翩。“小姐,原来……”她掩嘴偷笑,这下她懂了,小姐一直朝思暮想的人,就是穿得上这锦缎白衫的人呐。
午饭的萝卜汤是忘忧最拿手的,口渴的润福多喝了几碗,忘忧得意洋洋地很有成就感。润福夹起一片牛肉放进贞香的碗里,她害羞地接过,之前未敢设想过,能和画工坐在一起共食共餐。这片牛肉,就是